「就是這兒了！」

　　不同於之前去的那些四合院都要鑽衚衕，黃老四這次帶李天明兄弟來的這套宅子臨街，大門一側還立著一根拴馬樁。

　　「李老弟，瞅見這個了嗎？」

　　黃老四站在台階上，擡手拿起一側的門環。

　　「這叫錫環獸面，放在過去，隻有公侯人家才能用的，別說普通老百姓，就算是品級不夠的小官要用這個，那都叫僭越。」

　　緊著又指向了大門上方，嘴裡滔滔不絕。

　　「這叫門簪，一品到五品的大員才能用六個，以前大門兩邊還有抱鼓石，前些年給砸了，您上眼，門墩還在呢！」

　　說著就往裡走，這會兒正好是下班的點兒，院子裡人來人往的，有些人家已經在做飯了，濃濃的煙火氣。

　　隻是……

　　原本應該十分規整的四合院，如今看上去亂七八糟的，家家戶戶都在往外拓展空間，將寬敞的院子擠得隻剩下了一條過道。

　　「原先沒這麼亂，都是頭些年地震，搭起來的臨建，你家蓋，我家也蓋，誰都不肯吃虧，好好的院子，愣是給弄成這德行了。」

　　黃老四的語氣之中也滿是惋惜。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皇城根兒的老百姓也得過日子。

　　一家十幾口子擠兩間小房，指望單位分房，誰知道要排到啥時候？

　　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李老弟，別看就是個三進的院子，要是能收拾出來，這套宅子放在整個四九城，也能排得上號！」

　　說話間，已經到了中院，東側耳房邊上有個被封死的月亮門。

　　「東邊跨院原先是個花園子，後來讓藥廠給佔了。」

　　正說著，院裡的住戶終於注意到了他們。

　　「嘿，你們是幹嘛的啊？來我們院兒找誰啊？」

　　「直眉瞪眼的就往裡闖，還懂不懂規矩啊？」

　　「喲，你丫不是黃老四嘛，怎麼茬兒，又來打我們家的主意了。」

　　「滾，滾，滾，別他媽找不自在啊，上回怎麼和你說的，再敢來抽你丫挺的。」

　　有人認出了黃老四，嚷嚷起來，越聚人越多，將三人團團圍住。

　　其中有個年輕人說著就要動手。

　　黃老四雖然心生怯意，卻還在強裝鎮定。

　　「幹嘛啊？想動手？碰老子一下試試，正愁沒飯轍呢，誰敢動手，你黃爺立馬躺這兒，不訛得你褲子提不上，黃爺都算你沒穿。」

　　說完歪著腦袋還要往那個年輕人身上貼。

　　「我……」

　　年輕人別逼得連連後退，嘴上嚷嚷得厲害，可真要動手……

　　都不是愣頭青了，萬一被訛上，誰願意招惹這麻煩事。

　　黃老四見逼退了眾人，不屑的嘁了一聲。

　　「李老弟，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了，您要是有意，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李天明本來見這套宅子亂成這德行，已經打起了退堂鼓。

　　隻不過……

　　「那邊的跨院也發還了？」

　　「發還是發還了，可就是和這邊的情況差不多。」

　　產權發還，卻得不到使用權。

　　「李老弟，你看……」

　　「聊聊！」

　　黃老四說的沒錯，如今在京城，像這麼大，而且還在私人手裡的宅子確實難得。

　　要是能將其拿下，那些麻煩事根本不算個啥。

　　天子腳下也得講理，李天明這個人……

　　最喜歡講道理了。

　　從院裡出來，李天明把車鑰匙給了天亮。

　　「你先去找小琪，我等會兒就回去。」

　　「哥，你一個人……」

　　天亮不放心，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別再出事。

　　「你還不放心我，走你的！」

　　打發了天亮，李天明跟著黃老四走了沒多遠，到了一處一進的四合院，這裡面也住了好幾戶人家。

　　「賣家就住這兒。」

　　黃老四說著敲響了東廂房的門。

　　「誰啊？」

　　裡面立刻有了回應，接著房門打開，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

　　頭髮已經花白，隻是看上去卻沒有這個年紀應有的沉穩，給人的感覺流裡流氣的。

　　「是你啊，黃爺，怎麼個意思？」

　　說著看向了一旁的李天明。

　　「關爺，咱就在門口說？」

　　來的路上，黃老四已經給李天明介紹過了賣家。

　　關學征，祖上也是吃皇糧的，想當初年輕的時候也曾風光過。

　　隻是這人好吃，好玩，把祖上的家業都給敗光了。

　　到最後就剩下那麼一套宅子。

　　特殊年代開啟之後，他這樣的身份背景立刻就成了被打擊最狠的那一批。

　　幸虧關學征有個好老子，當年革命最艱難的時候，老爺子保護了不少我黨成員。

　　落實政策以後，在一位曾被關家老爺子幫助過的領導關照下，關學征拿回了祖宅。

　　隻是，當他拿著發還的房契，興沖沖的回到祖宅，差點兒沒被氣死。

　　好好的宅子被糟蹋成了大雜院，不知道哪來的一幫人，把他家給佔了。

　　他想講理，結果根本沒人搭理他。

　　把警察叫來也沒用，人家說了，房子是單位分的。

　　「我她媽都服了，哪來的狗屁單位，憑啥分我的祖宅？」

　　將黃老四和李天明請進來，還沒等兩人做下，關學征就罵開了。

　　這大半年，他每天著急窩火，整天跑去老宅，堵著門口罵大街。

　　「警察不管強佔我祖宅的，我罵兩句街，還要拘留我，這上哪說理去。」

　　關學征也曾試著去找那位領導，可人家能把祖宅給他要回來，已經算是報答過老爺子了。

　　難道還能幫著他把住在裡面的人民群眾攆出去？

　　還講不講立場了？

　　如今祖宅雖然回來了，可卻隻能每個月去房管所拿些房租。

　　街道給他騰出了一間房，關學征看著那幫人就眼氣，寧可在外面租房住，也不願意搬過去。

　　說了半晌，關學征擡眼看向了李天明。

　　「黃爺，這位就是您給我找來的買主？」

　　黃老四聞言，生怕關學征輕慢的態度，惹毛了李天明。

　　「關爺，您別看李老弟年紀不大，人家可是上過報紙的。」

　　喲！

　　關學征微微一怔：「恕我眼拙，您貴姓？」

　　「姓李，李天明！」

　　聽到這個名字關學征立刻收起了輕視的態度。

　　「您就是李天明，怠慢了，怠慢了！沖您的名氣，要是真想買我的宅子，價錢好說，好說！」

　　李天明沒記著做決定，而是起身走到了一面牆前，牆上掛著一個大相框。

　　別誤會，這玩意不是什麼古董，就算是李天明也不認識。

　　他感興趣的，是裡面的照片，其中一張明顯是在那套宅子的大門口拍的。

　　「您這幾張照片，都是……」

　　「都是年輕的時候，在家裡拍的，現在她媽的除了大門，您還能瞧出哪是哪嗎？」

　　瞧不出來才好呢！

　　「現在宅子裡一共住了多少戶？」

　　不用關學征開口，黃老四當即說道：「一共十七戶，跨院的花園子讓藥廠給改成倉庫了。」

　　「能畫出來誰家住在哪間房嗎？」

　　「能啊！」

　　關學征說著，拿出紙筆，先把老宅原有的布局畫了出來，然後又開始在上面添那些臨建。

　　「娘的，真他媽不是東西，這塊兒原先是我家的祖先堂，都讓那幫人給佔了。」

　　等關學征畫完，李天明看了一下。

　　「您這房子準備賣多少錢？」

　　關學征一愣，心裡盤算了一番，道：「帶東跨院，要您五萬不算多吧？」

　　黃老四剛要說話，卻被李天明給攔下了。

　　「不貴！這房要了，您這幾張照片，能不能借我用用。」

　　見李天明這麼痛快，關學征不禁大喜過望，那套破宅子，現在都是快成他的一塊心病了。

　　「說什麼借，隻管拿走！」

　　「黃老哥，麻煩您寫份協議！」

　　見生意已經談成，黃老四也就沒再說什麼。

　　他的那份好處，關學征事後自然會給他。

　　都是常場面上的人，不差這點兒事。

　　寫好了協議，雙方簽字，按手印，約好了明天上午九點，房管局門口碰面。

　　「黃老哥，明天辦完手續，還得麻煩您，跟我一起去收房。」

　　金主提出要求，黃老四自然沒話說，隻不過……

　　「李老弟，想收房，恐怕不容易。」

　　李天明笑道：「不就是耍無賴嘛，我這個人，最不怕的就是遇見無賴。」

　　雖然不知道李天明打算怎麼辦，可莫名的，黃老四感覺，如果是李天明想辦，一定能辦得成。

　　明天，說不定能有一場好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