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一中心。

　　李天明和宋曉雨帶著幾個孩子來到了病房門口。

　　隔著窗戶，宋曉雨一眼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宋母，幾年沒見，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曉雨！」

　　李天明擔心的握住了宋曉雨的手。

　　「我沒事！」

　　宋曉雨深吸了一口氣，飛快地擦掉了眼淚。

　　「振華，甜甜，你們幾個等會兒進去了，別吵到外婆！」

　　振華和甜甜懂事地點點頭，振興和小四兒年紀還小，並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來的路上，得知要來探望生病的外婆，孩子們也沒多大的反應，畢竟從小到大都沒見過。

　　推開病房的門，因為是普通病房，裡面還住著另外三位病患。

　　宋母正睡著，病痛將她折磨得每晚都睡不好，隻有白天用過葯以後，才能睡上一會兒。

　　其他幾個病人的家屬看到來人，紛紛看了過來。

　　在一間病房住了這些日子，誰家有什麼人，彼此都很清楚，突然出現了生面孔，自然要關注一下。

　　宋曉雨站在病床邊，看著宋母，呆愣了好半晌。

　　她甚至懷疑，躺著的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她媽。

　　頭髮乾枯淩亂，臉色蒼白，整個人瘦得蓋著被子，幾乎看不出輪廓了。

　　大概真的是因為皿脈相連，原本昏睡著的宋母突然緩緩睜開了眼。

　　母女兩個四目相對，過了好一會兒，宋母的嘴唇微顫。

　　「曉雨！」

　　因為虛弱，聲音幾不可聞。

　　宋曉雨緊緊抿著唇，但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滑落。

　　「媽！」

　　她確實恨宋母的偏心，但到了這個時候，恩恩怨怨的也沒有意義了。

　　李天明拉過椅子，讓宋曉雨坐下。

　　「你們幾個陪著姥姥！」

　　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先去找了盧源的妻子，隨後兩人又一起找到了宋母的主治大夫。

　　詳細的詢問了病情。

　　「到了這個時候，治療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我和病人家屬已經交代過了，老人想吃什麼，就讓她吃點兒，想回家的話……」

　　顯然，醫院對於這種沒有治癒希望，並且沒有治療必要的病人，都是這樣處理的。

　　繼續治療，白白浪費錢不說，對病情也沒有一丁點兒緩解的辦法。

　　這年頭，誰都不寬裕，這種病就是個無底洞。

　　「嫂子，能不能……給換個病房？」

　　宋曉雨既然來了，李天明這個做女婿的總要儘儘心。

　　「我問一下！」

　　盧源的妻子起身去幫著聯繫了，很快就有了結果。

　　「就剩下這一間了！」

　　李天明謝過，隨後又回到了病房。

　　他進來的時候，宋曉雨身邊正站著一個女人，模樣普普通通，但面相給人一種刻薄的感覺，看著就不舒服。

　　「這是妹夫吧？我進宋家的門這麼多年，還是頭回見著呢！」

　　聽到女人這麼說，李天明便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馬麗！

　　宋曉軍的媳婦兒！

　　李天明隻是點了下頭，當初要不是這個女人，宋曉雨也不至於在娘家連一張床都擺不下。

　　欺負過自己媳婦兒的人，李天明當然瞧不上。

　　「曉雨！你出來一下！」

　　宋曉雨點點頭，叮囑了幾個孩子，隨後和李天明出了病房。

　　自始至終，宋母的目光一直追著宋曉雨，直到房門關上。

　　「情況就是這樣！」

　　將宋母的病情說了一遍。

　　儘管早就知道了結果，但此刻，宋曉雨還是沒辦法接受。

　　「我找人給換了一個特護病房，單人間，讓……老人家住得寬敞點兒！」

　　李天明能做的也就隻有這麼多了。

　　宋曉雨點了下頭，回去和宋母說了一下。

　　「不麻煩了，我的病……我知道，沒幾天活頭了，別折騰了，你能來，媽……」

　　宋母說著，聲音也在不住的顫抖。

　　「媽知足了！」

　　宋曉雨的眼眶也噙著淚。

　　「媽，您別這麼說，現在醫療水平比以前好多了，您的病，肯定還有辦法！」

　　馬麗聽著，下意識地撇了下嘴。

　　要不是因為怕被人說閑話，她才不會請假來照顧生病的婆婆，在她心裡，巴不得宋母早點兒死，她也能解脫了。

　　聽宋曉雨說要換擔任間，馬麗猶豫著開了口。

　　「曉雨，那單人間……一天要不少錢呢！」

　　沒明著反對，主要是不敢得罪小姑子兩口子。

　　她和宋曉軍都在鋼廠上班，現如今鋼廠的書記是李學軍，她要是得罪了李天明和宋曉雨，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在她的鐵飯碗上鑿個眼兒。

　　「錢我給！」

　　宋曉雨隻冷冷地丟下一句，便開始收拾宋母的東西。

　　很快，護士便過來了，將宋母推進了特護病房。

　　馬麗也想跟進去，卻被李天明攔下了。

　　「讓他們娘倆說說話！」

　　馬麗訕訕地笑了一下，嘴囁嚅著想要說點兒什麼，但是見李天明冷著一張臉，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我還有點兒事，回趟廠裡，等下午再來！」

　　馬麗自顧自地說完，轉身就走了。

　　「爸！姥姥是要死了嗎？」

　　甜甜仰頭看著李天明，小聲問道。

　　「姥姥她……生病了！」

　　死亡對孩子們來說，還是太沉重了。

　　「我以前怎麼沒見過姥姥啊？」

　　對於這個問題，李天明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隻能沉默以對。

　　過了很久，宋曉雨才出來，眼眶已經哭得紅腫，但看上去倒像是釋然了。

　　「咋樣？要不要叫護士？」

　　「睡了！」

　　宋曉雨說完，坐在了病房外的椅子上。

　　李天明什麼都沒說，隻是把手搭在了宋曉雨的肩膀上。

　　「天明，你知道，她剛才和我說了什麼嗎？」

　　不等李天明問，宋曉雨苦笑一聲。

　　「都到這個時候，心裡惦記的還是她兒子，她都沒問一句，我過得好不好。」

　　說著，眼淚再度決堤。

　　甜甜和小四兒見了，忙伸手要去擦。

　　「媽，你別哭！」

　　「媽不哭，不哭！」

　　宋曉雨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攥住了兩個閨女的小手，轉頭看向了李天明。

　　「她說，讓我跟你說說好話，幫我哥調動工作！」

　　李天明聞言，不禁感到一陣無語。

　　還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都病入膏肓了，還惦記著兒子的工作。

　　隻是這份慈母心，半點兒都沒分給宋曉雨。

　　以李天明對宋曉雨的了解，但凡宋母能給宋曉雨一丁點兒關愛，她也不至於這麼多年都不和娘家來往。

　　甚至可以說，宋母隻要稍微說點兒軟話，給宋曉雨一個台階下，她早就放下那些恩怨了。

　　隻可惜……

　　「她心裡隻有宋曉軍，根本就沒有我，憑什麼啊？到底憑什麼啊？」

　　這麼多年，宋曉雨一直過不去這個彎。

　　「難道我不是她的孩子？為什麼每次遇到事，都要犧牲我，去成全她兒子？以前是這樣，到現在這個地步了，她惦記的還是宋曉軍。」

　　李天明攔著宋曉雨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輕聲安撫著。

　　「別想這些了！」

　　既然早就不期待了，何必還在糾結。

　　宋曉雨搖搖頭：「我沒有，我已經放下了，真的放下了！」

　　人要學會與自己和解。

　　放下不代表原諒對方，而是……

　　不在意了！

　　「你……」

　　「天明，你先帶孩子們回家吧，我留下照顧她！」

　　看得出來，宋曉雨是真的放下了。

　　「不管咋說，她生養我一場，到了這個時候，我也該伺候她的！」

　　這也算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行！別太累著了，有啥事，就去找醫院行政處的李主任，她是盧局長的愛人。」

　　宋曉雨點點頭，沒再說話。

　　李天明又陪著宋曉雨坐了一會兒，最後在她的催促下，才帶著幾個孩子離開。

　　「有事給家裡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