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市委大院出來，李天明並沒立刻回電冰箱廠，這些日子一直在廠裡守著，他也累得夠嗆，正好出來趁機鬆快鬆快。

　　先找了一個公共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隨後又尋了一家小店，點了兩個菜，要了一碗麵條。

　　正等著，就見店裡又進來了兩個客人。

　　「哥！」

　　「天和！」

　　進來的人正是天和，和他一起的還有……

　　「大……大哥！」

　　蘇紅紅！

　　當年和靳小琪一起來李家檯子插隊的杭州知青，後來考上了海城的一所大學。

　　誰也沒想到，兜兜轉轉的，蘇紅紅居然在大學期間，跟天和處起了對象。

　　畢業後，蘇紅紅沒回杭州，而是留在了海城，如今在市裡的一所中學任教。

　　兩人是去年年初結的婚，現在孩子都四個多月了。

　　「今天也不是周末啊，你們這是……」

　　天和拉開椅子，坐在了李天明對面，他畢業以後，被分配到了輕工業局，在馬援朝的手底下。

　　「我正好有事從這邊過，叫上紅紅出來吃個飯，哥，你啥時候來的？」

　　「來好幾天了，一直在廠裡。」

　　李天明說著，叫來老闆，又加了兩個菜。

　　「哥，你等會兒去哪？回廠裡？」

　　「咋？有事啊？」

　　天和笑了：「三紅店裡剛到了一批新衣服，我想帶紅紅過去挑兩件，哥，你要是沒別的事，拉我們過去唄！」

　　李天明也挺長時間沒見著三紅了。

　　不得不說，他這個堂妹的確是個做生意的好材料，來海城這幾年，一直也沒消停，各種折騰，先是開了幾家分店，接著又擴大經營種類，從南方進服裝過來賣。

　　三紅第一次南下廣州，李天明一直到她押著貨回來才知道。

　　「行啊！我也正好去看看她！」

　　吃完飯，李天明便帶上天和兩口子去了三紅在鋼廠職工小區的那家店。

　　幾個人進門的時候，三紅正在招待客人。

　　「哥，天和，紅紅，你們咋一起來了！」

　　說著，叫來了店裡的服務員，這個也是三紅的妯娌，張學振家老六的媳婦兒。

　　「三紅，那些是新到的，給你嫂子挑兩件！」

　　「滾蛋，我比你還大七天呢，你該叫我姐才對！」

　　說著，三紅拉著蘇紅紅的手，走到了一排貨架前。

　　「這些都是我剛從南方帶過來的，看上哪件就拿走！」

　　蘇紅紅笑道：「三姐，你這麼說，我可當真了啊！」

　　「就沖你這一聲三姐，能拿多少拿多少！」

　　說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們先挑著，我和哥說幾句話！」

　　有事？

　　李天明剛要問，就被三紅拉著走了出去。

　　「啥事啊？還得背著人！」

　　「哥，我嫂子她娘家哥哥是不是叫宋曉軍，她嫂子是不是叫馬麗？」

　　三紅突然問起，李天明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宋曉軍的媳婦兒叫什麼，他也隻是聽宋曉雨提起過，從來沒見過。

　　原先每年春節的時候，他過來送年禮，宋曉軍兩口子都去老丈人家了。

　　等到後來，漸漸的便沒了來往。

　　說起來，李天明已經好些年沒登過丈母娘家的門了。

　　「好像是吧，咋了？」

　　「哥，你不會連我嫂子娘家住在哪都不知道吧？」

　　聽三紅這麼一說，李天明才猛地記起，三紅這家店就開在了宋曉雨娘家附近，都是在鋼鐵廠職工小區這一片。

　　「你見著他們了？」

　　「我嫂子的嫂子，嘿，這個費勁，就是那個馬麗，她經常來我店裡，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後來聊起來，我才知道，她是我嫂子的……嫂子！」

　　「你和她說咱們的關係了？」

　　「沒有，我又不傻！」

　　宋曉雨和娘家的關係不好，三紅是知道的，這些年都沒什麼來往，宋曉雨生了四個孩子，她媽都沒來看過一次。

　　「你就為了和我說這個？」

　　「不是！」

　　三紅面露為難。

　　「哥，有個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不是三紅該不該說，而是李天明不得不聽。

　　「有啥事，趕緊說，大熱的天，你不嫌曬得慌啊！」

　　倆人站在店門口，頭頂沒遮沒擋的，曬得人頭昏。

　　「她前幾天來店裡，和我閑聊的時候說……我嫂子她媽病了，好像還挺嚴重的！」

　　難怪三紅為難，她和李天明說了這事，李天明要不要和宋曉雨打個招呼？

　　就算關係不好，可畢竟是親媽。

　　生了重病，沒有不去探望的道理。

　　「知道了！」

　　李天明說完，轉身走進了店裡。

　　蘇紅紅已經調好了一條連衣裙，兩個紅一番拉扯，最後還是三紅撂下了狠話。

　　「要是非給錢，以後別叫我三姐！」

　　這場拉鋸戰才算是告一段落。

　　接著把蘇紅紅送回了學校，又把天和送到了單位。

　　李天明沒回電冰箱廠，而是直接開車到了棉紡廠。

　　「天明！」

　　今天正好是莊志濤的班。

　　「大姐在廠裡嗎？」

　　「在，在，我現在走不開，你……」

　　「行了，我自己過去就行！」

　　將車停在了行政樓下，李天明在廣播室找到了宋曉瑛。

　　她公公倒台以後，宋曉瑛也被下放到車間勞動了一段時間，後來還是李天明找楊建軍，才把她重新調回了廣播站。

　　看到李天明，宋曉瑛愣了一下，隨即便猜到了是怎麼回事。

　　「曉雨知道了？」

　　她這段時間也是家裡、醫院來回跑，累得不行，看上去就沒什麼精神。

　　「她還不知道，我聽別人說的，情況嚴重嗎？」

　　宋曉瑛儘管依舊是一副清冷的表情，但眼底的情緒還是沒辦法完全掩蓋。

　　「已經……」

　　看到宋曉瑛的反應，李天明已經知道了結果。

　　宋母的年紀應該不算大啊！

　　怎麼會這麼突然。

　　「醫生說是腫瘤，已經擴散，繼續治療的意義也不大。」

　　儘管恨母親偏心，可畢竟是親媽，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有再大的怨恨，她也不想繼續糾結了。

　　「咋沒給我們捎個信？」

　　宋曉瑛搖了搖頭，苦笑道：「曉雨的脾氣，我比你了解，看著挺軟的，其實……倔得很，我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也不想她為難！」

　　這是為難的問題嗎？

　　「在哪家醫院？」

　　問清楚了詳情，李天明也沒久留，開著車便趕回了村裡。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全家正在吃晚飯，看到李天明突然回來。

　　「不是說要一個禮拜嗎？怎麼今天就……」

　　「曉雨，我和你說個事！」

　　呃？

　　宋曉雨見李天明面色帶著幾分凝重，也預感到了有大事發生。

　　「怎麼了？出啥事了？」

　　「你出來我和你說吧！」

　　當著孩子們的面，李天明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兩個人去了西廂房，李天明還把門給關上了。

　　「到底怎麼了？」

　　「有個事，我說了，你自己拿主意。」

　　宋曉雨聞言，立刻懸起了心。

　　「你快說！」

　　「是……你媽她……病了！」

　　病了？

　　聽李天明突然提起宋母，宋曉雨也有些意外，當聽說宋母病了的時候，先是一怔，接著便預感到了不好。

　　「很嚴重？」

　　李天明猶豫著點了下頭。

　　「很重，我去問了大姐，她說……可能沒剩下多少日子了！」

　　一瞬間，宋曉雨感覺到大腦一片空白。

　　「她……她……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說著，眼圈泛紅，眼底淚光閃動。

　　再怎麼說，那也是親媽。

　　「大姐也挺為難的，不知道該咋和你說。」

　　李天明嘆了口氣。

　　「這事……你拿主意吧，我和你說，也是不想你將來後悔！」

　　宋母不同於李學成，她充其量也隻是偏心，為了宋曉軍，傷了宋曉雨姐妹的心。

　　這些年，宋曉雨硬著心不和娘家來往，但此刻得知宋母病重，而且已經時日無多，再大的怨恨也變得沒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