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軍煩躁地在病房裡走來走去。

　　病床上，宋母依舊昏睡著，病情發展到這個階段，已經無力回天，隻能是拖一天，算一天了。

　　宋曉雨面無表情的坐在旁邊，看都沒看宋曉軍一眼。

　　「我和你說了這麼多，你到底聽見沒有？不管咋說，我也是你親哥，你就真忍心眼睜睜地看著我混得這麼慘？」

　　「你慘？」

　　宋曉雨終於有了反應，突然擡起頭，隻是眼神冷冰冰的，一點兒都不像平時那個溫婉的女人。

　　「宋曉軍，我倒是真想知道，你到底慘在哪了？你們兩口子好歹還有一份工作，現在多少回城的知青，連個掃大街的活都沒有呢！」

　　「你……我能和他們一樣嘛！」

　　一直沒說話的馬麗此刻也開了口：「曉雨，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別人和你有什麼關係，曉軍可是你大哥，他日子過得不好，你臉上也沒光啊？」

　　宋曉雨聞言冷笑：「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山珍海味是一天，粗茶淡飯也是一天，我沒覺得你們過得哪裡不好了，有工作，按月領工資。」

　　「你少和我扯這些沒用的！」

　　宋曉軍粗暴的打斷了宋曉雨的話。

　　「我就問你一句，你到底幫不幫？」

　　「幫不了！」

　　宋曉雨連想都沒想，直接就拒絕了。

　　「你……」

　　宋曉軍被堵得兇口一陣發悶，剛想從口袋裡掏煙，就被宋曉雨一個眼神給瞪住了，才想起來，這裡是醫院。

　　「怎麼就幫不了？李天明的大伯是鋼鐵廠的書記，調動工作也就是他一句話的事，隻要你和他說說……」

　　「你別說了，你的事，我不會管，聽明白了嗎？」

　　宋曉軍被氣得咬牙切齒：「當年的事，你還揪著沒完了？」

　　「當年的事？你還好意思提當年！」

　　「我為什麼不好意思，媽的工位讓你嫂子接班，又不是我決定的，你幹嘛跟我沒完沒了的，再說了，你要是不下鄉的話，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說到底，你還得感謝我呢！」

　　宋曉雨都被宋曉軍這些話給整無語了。

　　人咋能不要臉到這個程度？

　　睜著眼珠子噴瞎話啊！

　　是！

　　工位的事，的確是宋母決定的。

　　就算當初馬麗家不拿著結婚當要挾，宋母大概率也不會把工位給宋曉雨這個隨時會被潑出去的水。

　　但是，作為既得利益者，宋曉軍現在裝什麼無辜？

　　居然還說什麼？

　　自己應該感謝他！

　　「宋曉軍，我以前隻覺得你自私，有一點兒好處都想往自己的碗裡劃拉，沒想到你還這麼不要臉！」

　　她能遇到李天明，並且相濡以沫過了十幾年，的確是她的幸運。

　　但這和宋曉軍有什麼關係？

　　宋曉雨到現在都還記得，出發去鄉下那天，她回家拿落下的東西，看到自己的小床被扔到院子裡的那個情形。

　　當時，她真的感覺有無數把小刀子往心口上猛戳。

　　「你怎麼說話呢，我是你哥！」

　　「所以呢？你是我哥，我就應該無條件地幫你，幫你調動工作，是不是還得幫你媳婦兒也調動一下？再給你們漲工資，最好讓天明大伯好好培養你，將來讓你做鋼鐵廠的書記！」

　　嫁什麼人學什麼藝，宋曉雨現在變得也和李天明一樣，嘴上不肯饒人。

　　書記？

　　宋曉軍呆愣了一秒鐘，立刻反應過來，宋曉雨這是在諷刺他呢。

　　「好，好，你……」

　　宋曉軍氣得在病房裡轉來轉去，想要放兩句狠話，可終究下不了這個決心。

　　因為宋曉雨想要幫他很容易，同樣的，如果想要整他的話，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甚至不用去找李學軍，隨便給孫立遞一句話，他就得從現在的崗位挪窩，去一個最苦最累的地方，一直熬到退休。

　　「我都這樣求你了，你到底還想讓我怎麼樣？」

　　話音剛落，李天明和宋曉瑛推門進來了。

　　看到李天明的那一刻，宋曉軍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曉雨，這是咋了？」

　　宋曉雨有些差異的看著李天明。

　　「你沒回去？」

　　「太晚了，先讓孩子們在大伯家住一晚，我過來給你送飯！」

　　說著從包裡拿出了兩個飯盒，今天嚴巧珍包的餃子。

　　「豬肉洋白菜餡兒的，趁熱快吃了！」

　　從進來，李天明看都沒看宋曉軍。

　　這個大舅哥，多看他一眼都是浪費精力。

　　宋曉雨接過，真的就在病房裡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宋曉瑛看著，不禁嘆了口氣，將網兜放下，拉著宋曉軍離開了病房。

　　馬麗見狀，也趕緊跟上，她雖然沒和李天明接觸過，但也知道這個妹夫不好惹。

　　「你到底想幹什麼？」

　　樓道裡，宋曉瑛滿臉嫌棄的看著宋曉軍。

　　「我想幹什麼？我想過好日子，行不行？明明她一句話的事，可就是不願意幫我，我……」

　　「曉雨憑什麼幫你？」

　　呃……

　　宋曉軍一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了。

　　「從小到大，你有過一丁點兒做哥哥的樣子嗎？家裡有好吃的緊著你，攢下一點兒布票，也都給你添置了新衣服，你要結婚，媽把崗位讓給了你媳婦兒，我隻能自謀生路，逼得曉雨高中沒畢業，隻能去下鄉插隊，就為了騰出地方來，讓你結婚！」

　　宋曉瑛的語氣越來越冷。

　　「你自己說說，曉雨憑什麼幫你？」

　　宋曉軍被說得啞口無言，一張臉憋得通紅。

　　馬麗見了，忙道：「曉瑛，話不能這麼說吧！說到底也是親兄妹，老揪著舊賬不放有什麼意思，曉雨現在過好了，幫幫你哥不也是應該的嘛！」

　　「怎麼就是應該的了？」

　　宋曉瑛真的是煩透了這兩口子。

　　「你窮你有理？自己不努力，隻想著走捷徑，我是曉雨，也不會管你們！」

　　「行，我指望不上你們，我誰都指望不上，行了吧？我是窩囊廢，往後你別叫我哥！」

　　宋曉軍突然暴怒，讓宋曉瑛都措手不及。

　　而且……

　　她記得從上初中以後，就再沒管宋曉軍叫過哥！

　　現在說這些嚇唬誰呢？

　　「咱們走，別留在這兒礙人家的眼！」

　　說完，怒氣沖沖地下了樓，馬麗趕緊追了上去。

　　病房裡，李天明沒再問剛才發生了什麼，等宋曉雨吃完，拿著飯盒去水房清洗，剛出門就見宋曉瑛回來了。

　　宋曉軍和馬麗已經不見了蹤影。

　　「大姐！你……」

　　「我知道！」

　　宋曉瑛連忙應了一句，錯開身子走進了病房。

　　李天明看著，轉身去了水房。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宋母已經醒了，正拉著宋曉雨的手。

　　「曉雨，就當是媽求求你！」

　　說著，眼角落下淚來。

　　宋曉雨一言不發的，隻是握著宋母的手。

　　「媽，都這時候了，您能不能別管了，為他操勞了一輩子，您又得著什麼好了？」

　　宋母滿臉苦相，當初李天明幫著宋曉雨給家裡送信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嘴上說著對不起宋曉雨的話，可也隻是掛在嘴上。

　　然後就是各種的不容易，各種的委屈，任誰看了都會認為這是一個不被女兒理解，滿心苦楚的母親。

　　但事實上呢？

　　算了，現在也沒必要再提以前了。

　　「天……天明！」

　　宋母後知後覺地看向了李天明。

　　「幫我勸勸……勸勸曉雨，她哥也不容易，要是能幫……就幫幫他！」

　　說話都斷斷續續的，明顯沒了氣力。

　　可就算是這樣，依舊在牽挂著兒子。

　　不得不說，對與宋曉軍，她的的確確是個好母親。

　　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更顯得對宋曉雨不公平。

　　「您放心，好說，都好說！」

　　李天明含糊應著，心裡想的卻是……

　　等我騰出手來，肯定好好照顧照顧大舅哥！

　　聽到這話，宋曉雨微微皺了下眉，但很快就舒展開了，放下宋母的手。

　　「媽，您再……歇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