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你做的對！」

　　李天明第二天就去了海城，先找到了李學軍。

　　出了這麼大的事，李學軍早就知道了，這兩天也在忙著找人打聽。

　　可事關人命，他又能有什麼辦法。

　　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託人在裡面多照應一下。

　　畢竟是親兄弟，哪能不惦記。

　　甭管李學成多不是東西，他這個當大哥的，該做的還是要做。

　　「你爸他……犯的是國法，怎麼判都有法院做主。」

　　這話說出來容易，可是真的讓李學軍接受親兄弟被判死刑的事實，又談何容易。

　　李天明知道，在李學軍的心裡，還是盼著他能想想辦法。

　　「大伯，不是我不管，這事……應該是意外，不至於判死刑。」

　　可這年頭的刑法一慣是從嚴從重，最後會咋判，誰也說不準。

　　李學軍嘆了口氣，他知道這事太大，所以也就沒開口，難為李天明。

　　「聽天由命吧，落得今天這步田地，都是他自己作的，天明，你這次來是……」

　　李天明苦笑：「不管咋說，他生養我一場，總得去看一眼。」

　　來之前，李天明已經給杜樹平打了電話，沒提別的要求，隻想見李學成一面。

　　杜樹平也沒為難，打電話走了特殊渠道。

　　河西監獄。

　　李天明等了半晌，獄警帶著李學成走了進來。

　　才進來幾天，李學成看上去像是老了10歲，鬍子拉碴，眼窩深陷，頭髮都白了大半。

　　此刻戴著手銬、腳鐐，看這些刑具就知道，李學成最後的刑罰輕不了。

　　看到李天明的時候，李學成的表情帶著明顯的錯愕。

　　大概怎麼都沒想到，第一個來看他的人，會是這個彼此視作仇讎的大兒子。

　　「你們有20分鐘的時間，有什麼話，就儘快說吧！」

　　獄警說完，挨著牆坐下。

　　程序還沒走完，這個時候，按規定，除了檢察院的人，李學成不能接觸任何人。

　　就算是有杜樹平的電話，見面的時候，也需要有獄警在場。

　　就是為了防止串供！

　　「你……你……」

　　李學成坐在對面，耷拉著腦袋，父子兩個已經很長時間，沒說過一句話了。

　　上次……

　　還是小五揍了李天寶，李學成找上門來，為他的老來子討公道。

　　結果，又把臉給丟乾淨了。

　　「沒別的意思，就是來看看你！」

　　李天明說著，掏出了煙盒，看向了獄警，見對方點頭，才抽出一支，給李學成點上。

　　李學成面無表情的抽著煙，聲音沙啞：「看到我這樣，你覺得解恨吧？」

　　「是！」

　　李天明用不著在這個時候裝。

　　他對李學成，早就沒有了半點兒父子之情，僅有的也就是最後那點兒贍養責任。

　　看到李學成落得今天這步田地，他確實覺得解恨。

　　當年張翠娟屍骨未寒，李學成就急著娶喬鳳雲進了門，還把他們幾個兒女趕到了廂房單獨開火。

　　李天明那年才14歲，為了養活弟弟妹妹，隻能輟學和大姐李翠一起下地勞動，15歲就拿上了滿工。

　　結果拼死拼活的幹一年，別說分紅，就連口糧都要被喬鳳雲扣下一部分。

　　李學成這個當爹的說過一句話嗎？

　　還有天亮額頭上的那道疤痕，就因為小五看著李淑珍姐倆吃雞蛋饞了，天亮拿了一個雞蛋給小五，李學成就抄起闆凳打破了天亮的頭。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就算兩姓旁人也不至於因為一個雞蛋下這麼重的手，更何況是親爹。

　　還有……

　　太多的怨恨積壓到現在，讓李天明還把李學成當爹？

　　憑啥？

　　他們兄弟姐妹這些年受的苦，又算什麼？

　　特別是……

　　張翠娟！

　　想到早早去了的母親，李天明就恨得牙癢癢。

　　當年，張翠娟為什麼會年紀輕輕的就去了，還不就是因為把能吃的全都給了李學成，還有幾個孩子，一直苦著自己，最後硬是把身體給拖垮了。

　　可李學成念著張翠娟半點兒好嗎？

　　但凡念著夫妻之情，他也不會在張翠娟死後不足百天就娶了新婦進門，更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喬鳳雲欺負原配的孩子不管不問。

　　「我來就是想問你一句，你後悔過嗎？」

　　李學成面色一僵，這個事他不是沒想過，有的時候也會想，如果……

　　又會怎麼樣？

　　但是，讓他承認後悔了，那是千難萬難。

　　可時至今日，他能不能保住命都不一定。

　　「我……對不起你娘！」

　　李天明聞言，突然一股怒意直衝頭頂。

　　「別提我媽，你不配！」

　　從李學成的口中，聽到這句話，李天明隻覺得可笑。

　　「你這輩子真正在乎過誰？甭管是我媽，還是喬鳳雲，還是我們幾個，你的老來子，你在乎過嗎？你在乎的隻有你自己，李學成，你自私了一輩子，，在你心裡，隻有你自己。」

　　當初日子最難的時候，李學成是真不知道，家裡沒糧食了嗎？

　　不，他知道，他算得比誰都清楚。

　　可他就是假裝不在意，隻顧著自己吃飽了，全然不顧張翠娟隻能頓頓吃野菜，腳腫得連鞋都穿不上。

　　大伯，三叔，四叔幾次和他說，讓他顧著點兒家，可他聽過嗎？

　　在他心裡，隻要自己吃飽了，什麼老婆孩子都不重要。

　　女人有的是，沒了一個再娶就是了。

　　至於孩子，那年月，誰家死個孩子，根本沒人當回事。

　　心情好了，像小貓小狗似的逗一逗，心情不好的時候，哪涼快哪呆著去，別在他面前礙眼。

　　「我說錯你了嗎？」

　　李學成緊緊攥著拳頭，他想發火，想大吼大叫，可對上李天明的目光，他隻感到一陣陣的心虛。

　　李天明沒說錯，他就是這麼一個人。

　　上一世，李天明也是到了自己年紀大了以後，才真正看清李學成，所以才會一直期待李學成能改變。

　　現在？

　　既然認清了，他就沒打算原諒。

　　今天來見李學成，也是為了把壓在心頭這麼多年的話說出來。

　　唉……

　　李學成嘆了口氣，擡起頭的時候，滿眼都是渴求。

　　「不管咋說，我……我也是你爸，你……你不能不管我啊！」

　　服軟了！

　　死硬了半輩子的李學成，終於還是在死亡面前服軟了。

　　「我管？你讓我咋管？你打死了人，有國家法律管著呢。」

　　「你認識那麼多大官，好歹報保我一命。」

　　李天明冷著臉：「我沒那麼大的本事，咋判有法院做主。」

　　「你……」

　　李學成急了，剛想要起身，身背後的管教便大聲提醒。

　　「你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我死啊！」

　　「那你管過我們的死活嗎？管過我媽的死活嗎？」

　　「我……」

　　李學成就像個洩了氣的皮球，無力的癱軟在椅子上。

　　「我再問你一遍，你後悔過嗎？」

　　李學成低著頭不說話。

　　李天明見狀，也沒了聊下去的興趣，當即站起身。

　　「等等！」

　　聽到響動，李學成慌了。

　　「我……我……我求你一件事。」

　　求？

　　這個字從李學成嘴裡說出來，當真難得。

　　「說吧！」

　　「我……回不去了，你兄弟……」

　　李天寶！

　　李天明發現他還真是看錯了李學成。

　　李學成心裡不是沒有在乎的人，至少對李天寶，他還是有幾分舔犢之情的。

　　「關我屁事！」

　　說完，轉身就走。

　　「你等等，你等等，不管咋說，他也是你兄弟，你不能不管他啊！你不能……」

　　嘭！

　　房門關上，隔斷了李學成後面的話。

　　呼……

　　吐出了一口氣，李天明沒感覺到絲毫暢快，反而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似的。

　　李天寶？

　　虧李學成說的出口，這個時候還惦記著他的老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