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上十點，沈青雲被一陣窸窣聲弄醒。

　　隻見沈靜正趴在他兇口，用彩筆在他臉上畫鬍子：「爸爸是大花貓！」

　　沈青雲猛地坐起來，女兒咯咯笑著滾到一邊：「放鞭炮，放鞭炮！」

　　「小祖宗。」

　　沈青雲捏著她的腳丫，冰涼冰涼的，滿臉寵溺的說道：「穿好鞋再去。」

　　周雪在廚房喊：「早飯好了，吃了再放。」

　　柳雲竹和沈鳳琴端著包子出來，看見沈青雲臉上的彩筆印，笑得直不起腰。

　　院子裡，周遠山正擺鞭炮。

　　沈靜捂著耳朵躲在沈青雲身後，眼睛卻直勾勾盯著引線。

　　「點了啊。」

　　沈青雲劃著火柴，手剛伸出去，就被女兒拽住：「爸爸小心！」

　　鞭炮炸響的瞬間，沈靜嚇得鑽進他懷裡，卻又忍不住探出頭看。

　　硝煙味混著雪水的氣息，在院子裡漫開。

　　沈青雲望著女兒通紅的臉蛋，突然想起小時候，父親也是這樣抱著他放鞭炮。

　　「該打電話拜年了。」

　　周雪遞過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大堆未讀信息，都是下屬、熟人們發來的。

　　還有好幾個未接電話。

　　沈青雲先給省委書記顧青山打過去，電話響了兩聲就接了：「青雲同志，過年好啊。」

　　「書記，給您拜年了。」

　　聽著顧青山的話，沈青雲客客氣氣的說道。

　　「聽說你下基層了？」

　　顧青山的聲音帶著笑意，對沈青雲穩定：「昨晚走訪到幾點？」

　　「淩晨才結束。」

　　沈青雲看著女兒堆的雪人，客客氣氣的說道：「您也早點休息，別太累。」

　　顧青山在那頭笑：「知道你們濱州事多，有事隨時打電話。對了，那個王大海案件的後續處理，要讓老百姓放心。」

　　沈青雲自然沒有意見。

　　掛了電話，他又給省長李躍進拜年，對方倒是很忙，簡單說了幾句之後，便掛斷了電話。

　　給老領導、老長輩拜完年，手機開始不停震動。

　　孫健的電話進來時，沈青雲剛給女兒擦完鼻涕。

　　「書記，給您拜年，昨晚全市沒出大事，就抓了個小偷。」

　　孫健的聲音很興奮，笑著說道：「我讓食堂給值班民警加了雞腿。」

　　「好樣的。」

　　沈青雲看著窗外的雪，嚴肅的說道：「初三給大家放半天假，輪著休息。」

　　掛了電話，市政法委書記趙茹、市長劉彥昌的拜年電話接踵而至，沈青雲一一回應，手指在屏幕上劃得飛快。

　　中午吃飯時，沈青雲的手機還在響。

　　周雪給他夾了塊排骨：「先吃飯，電話待會再回。」

　　沈靜搶過手機：「爸爸，我來接！」

　　說著話，她接起一個打來的電話，奶聲奶氣地說道：「新年快樂，我是沈靜！」

　　逗得全家哈哈大笑起來。

　　幸好給沈青雲打電話的人是葉霓裳，兩個人居然還聊了一會。

　　………………

　　吃過飯，沈青雲正幫周雪收拾碗筷，手機突然響了，是孫健打來的號碼。

　　他心裡咯噔一下，隨即臉色嚴肅的接起電話：「我是沈青雲。」

　　之所以這麼會這樣，是因為他很清楚，孫健已經給自己拜過年了，無緣無故給自己打電話，肯定是有原因的。

　　果不其然。

　　電話那頭的孫健聲音帶著急：「書記，就在剛剛，開發區發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一男子持刀傷人，目前已造成一死兩傷……」

　　沈青雲的手猛地攥緊，碗差點掉在地上。

　　周雪注意到他臉色不對，剛想問怎麼了，就聽見沈青雲對著電話說：「我馬上到，讓人封鎖現場，保護好受害者家屬，不許媒體亂報。」

　　說著話，他又說道：「立刻通知相關部門領導。」

　　「是。」

　　孫健連忙點頭答應下來。

　　掛了電話，沈青雲的呼吸還沒平穩，他拿著手機，給市委秘書長張銀峰發了個消息。

　　隨後他看著家人擔憂的眼神，勉強笑了笑：「有案子，我得去趟單位。」

　　沈靜拉著他的衣角：「爸爸，還回來陪我放煙花嗎？」

　　「一定回來。」

　　沈青雲蹲下來抱了抱女兒，在她額頭親了口，柔聲說道：「在家聽媽媽的話。」

　　周雪默默幫他拿外套：「注意安全，我們等你回來吃晚飯。」

　　「好。」

　　半小時之後，沈青雲走出家門時，雪又下了起來。

　　他回頭望了一眼自己家的窗戶，女兒正趴在玻璃上朝他揮手。

　　汽車發動的瞬間，他對自己說：一定要儘快處理完，回來陪家人吃這頓年夜飯。

　　車駛離小區時，路邊的紅燈籠在風雪中搖晃，像一雙雙期盼的眼睛。

　　沈青雲坐在車裡，目光堅定地望向開發區的方向那裡有等待他的責任，也有需要守護的平安。

　　很快。

　　他就抵達了開發區。

　　市政法委書記趙茹、公安局長孫健等人都已經到了，看到沈青雲的車抵達，紛紛圍了過來。

　　「書記。」

　　「書記。」

　　兩個人走到沈青雲面前，認真打招呼。

　　「怎麼回事？」

　　沈青雲臉色嚴肅的開口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惡性案件？」

　　「這個……」

　　趙茹遲疑了一下，看向了孫健。

　　「老孫，你說。」

　　沈青雲眉頭皺了皺，直接對孫健說道。

　　「是這樣的。」

　　孫健看著沈青雲，緩緩說道：「犯人秦佑天，是濱州第一造紙廠的下崗工人，有個女兒在開發區這家公司上班，過年被人叫來值班，結果被幾個喝醉酒的畜生給糟蹋了……」

　　聽到這裡，沈青雲的臉色陡然間變得難看起來。

　　「死有餘辜！」

　　他下意識的直接說了一句。

　　如果事情是這樣，那他對於這幾個死掉的傢夥，還真是沒有什麼同情的想法，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糟蹋了一個妙齡少女，不要說秦佑天這個父親，就連沈青雲自己，也有拔槍的衝動。

　　「咳咳……」

　　聽到沈青雲的話，周圍的眾人一陣乾咳。

　　大家這才忽然想起來，眼前這位沈書記，當年也是做警察出身的，甚至還當過江北省公安廳的二把手。

　　而且，這位可是親自上過一線，幹掉過犯罪分子的刑警，貌似好像還立過一等功的。

　　「一共四個人。」

　　孫健對沈青雲說道：「開始我給您打電話的時候，是一死兩重傷，現在是三個死了，一個重傷。」

　　他滿臉無奈的說：「秦佑天帶著最後那個傷者，在六樓呢，他很有經驗，我們的狙擊手找不到攻擊他的角度。」

　　「讓狙擊手退下。」

　　沈青雲想了想，淡淡地說道：「沒必要那樣。」

　　一個為女兒復仇的父親，殺掉幾個畜生傢夥而已，沈青雲不覺得他有什麼錯誤。

　　至於法律的懲罰，那是法律的問題。

　　但作為警察，沈青雲不希望秦佑天死在警方手中。

　　「是。」

　　孫健自然秒懂沈青雲的意思，擺擺手招呼人過來，把沈青雲的命令傳達了下去。

　　片刻之後，附近的武警們雖然依舊在警戒，但卻已經沒有了原本的劍拔弩張。

　　「我上去看看。」

　　沈青雲想了想，對孫健和趙茹說道。

　　「書記，這，這不合適吧？」

　　孫健和趙茹兩個人都是一愣神，隨即驚訝的說道。

　　畢竟沈青雲的身份擺在那裡，市委書記可是濱州市的一把手，未來的副省級領導，他冒險去跟一個殺人犯談判，這實在是不合適。

　　「沒什麼不合適的。」

　　沈青雲的表情很平靜，淡淡地說道：「他沒槍，又不能把我怎麼樣。」

　　頓了頓。

　　他平靜的說道：「真要是徒手格鬥，估計他是打不過我的。」

　　說著話，沈青雲便徑直朝著六樓走去。

　　走進那棟樓裡，沈青雲就聞到走廊瀰漫著皿腥味，應急燈在天花闆上明明滅滅，把沈青雲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他摘下警徽別在口袋裡，皮鞋踩過碎玻璃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孫健想跟上來，被他回頭按住肩膀：「在這兒等著。」

　　「秦佑天。」

　　沈青雲站在會議室門口，聲音放得很緩。

　　一個穿褪色工裝的男人正背對著他，手裡的美工刀抵在那個重傷男人的脖子上，刀刃上的皿珠順著指縫滴在地毯上，暈開深色的花。

　　秦佑天猛地轉身，眼裡布滿皿絲，額角的傷口還在滲皿：「你是誰？」

　　他的手在抖，卻死死攥著刀柄：「別過來，再走一步我就殺了他！」

　　「不用擔心，我不是警察。」

　　沈青雲慢慢舉起雙手，掌心朝前，緩緩說道：「我是沈青雲，濱州市委書記。」

　　他注意到對方工裝口袋露出半截下崗證，照片上的秦佑天頭髮還沒白，眼神裡有光：「我知道你女兒的事，也知道你心裡的苦。」

　　「苦？」

　　秦佑天突然笑起來，笑聲像被砂紙磨過的鐵皮：「我女兒才二十五歲啊，年初剛找到工作，說要給我買件新棉襖……」

　　他的刀突然往下壓了壓，那男人發出殺豬般的嚎叫：「這群畜生，大過年的把她叫去值班，就為了……」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哽咽堵在喉嚨裡，就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一般。

　　沈青雲捫心自問，如果換做是沈靜遇到這樣的情況，自己會怎麼選擇？

　　將心比心，他覺得如果是自己，這幾個傢夥連完整的屍體都不要想留下。

　　對於一個父親來說，女兒絕對是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