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湘林館回來好半天書玉的魂兒仍是丢了一般,渾身瑟瑟發抖,徐珞怕她這幅模樣被人瞧見非議了去,隻好把門關着佯裝還在睡覺。
夜裡的風将遮蓋在空中的浮雲吹散,日頭一出便直直打在屋頂窗棂上,透過雪白的窗紙灑進屋内。
聽風軒的院子裡有一刻粗壯的老樹,夏日時分這繁茂的枝葉擋了毒辣的日頭,屋子裡也涼涼的,秋風一起,吹黃了葉子,這屋子裡倒越發的通透了。
所以此時徐珞坐在八仙桌前瞧着書玉那張驚魂甫定的臉格外真切。
她對書玉和那男人瞧見了什麼着實好奇,不過是一個轉頭的時間,他們便被吓得魂不附體,難不成是鬼嗎?
這世界上會有鬼嗎?
至少她兩世前前後後三十多年裡是從沒看見過鬼啊幽靈什麼的,倒是扮鬼的人見了不少。
“小姐”
虛弱的聲音中又帶着輕微的沙啞,徐珞被書玉的突然開口吓了一跳,不由咽了咽口水,“人吓人會吓死人的你知道不?
”
書玉恍若未聞,仍是瞪着一雙眼睛瞧着徐珞,“我…我好像見鬼了!
”
“唔,我知道。
”湘林館那邊若有什麼能讓兩個人都失了魂,那恐怕就是往日謠傳中的那隻“鬼”了,隻是徐珞有些懊惱,為何那時她要轉身呢,若是不然還能看看古人是怎麼扮鬼的。
“啊?
”這下書玉的眼睛不僅沒有變小,反而跟着頭一起向前伸了出去。
“是不是一個穿着白衣、披散着長發、看不清臉的女子在空中飄來飄去?
”徐珞淡淡的問道。
書玉一面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一面回顧當時的場景,越想越是後怕,還好現在是白日,不會有那種東西再出來。
果然!
徐珞輕笑了出來,劇本裡演的那些還算是寫實。
“然後呢?
還有沒有瞧見什麼别的?
”
書玉又将頭搖得像隻撥浪鼓,心中暗自慶幸沒有再瞧見别的什麼,若是還有,那她當時一定就昏過去了。
“行了!
不過是個捉弄人的把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
“不!
小姐,我真的瞧見了,那是大夫人!
”府裡的人都在傳是大夫人魂魄不甯才來找劉姨娘的。
收了唇畔的笑意,徐珞的聲音裡透着絲絲的冷凝,露出不符年齡的沉靜,“那你可看得真真切切,的的确确就是大伯母無疑?
”
書玉凝着眉頭想了想,點了點頭,又立馬搖了搖頭,“我雖不曾看見,但府裡人都說是大夫人回來…”回來發難了!
書玉在心裡嘀咕了一聲。
大夫人?
徐珞眉眼向上心中長歎了一口氣,對于鬼神的敬畏不論在何時都有,這一點無可厚非,不過是生物進化的結果,但也正是它令人敬畏,而被有心人作為達成目的的工具。
裝神弄鬼的也大有人在,想到這徐珞眯着眼睛将書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在把書玉看得毛骨悚然之前才開口說道:“你若是穿一身中衣,将頭發倒散過來,說不定你也可以是沈氏,”說完兀自狡黠一笑:“隻不過…身量矮了些。
”
書玉本就心有餘悸中,見小姐還拿這件事打趣她,不由心中泛起了委屈,若不是小姐非要拉着自己去瞧什麼樂子,自己也不會瞧見大夫人,也不會被吓成這個樣子!
大夫人?
方才小姐說自己也可以是大夫人?
書玉眼前忽然一亮,猶如醍醐灌頂般醒悟過來,直直從椅子上站起,“小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在裝神弄鬼?
”
“書玉,你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鬼神嗎?
”
小姐不答反問,顯然是對自己的問題做了肯定。
此時書玉的頭腦也漸漸恢複了清醒,她仔細回想着當時的情形。
是了,她們去湘林館的那個時辰天色尚黑,她連那個黑影男人都瞧不真切,更何況是飄在空中的那個身影?
她之所以說是大夫人,不過是因着府裡的傳言先入為主,以為那鬼影必然是大夫人無疑,但若是換了個人穿上那身妝容,想來也可以被認作是大夫人。
“難道是真的有人故意為之?
”書玉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遍。
徐珞但笑不語,書玉心中的石塊頓時落地,她這才明白小姐為什麼一點也不心急害怕,原來小姐早就知道這是一個局,從帶着自己去看那個樂子起便知道。
“小姐,您早就知道是不是?
”
“我知道的,也就隻有湘林館外候着的兩個人,旁的倒是一概不知。
”說完徐珞饒有興緻地笑了起來,劉姨娘這一招用的倒是精明,拿捏着人心底最為恐懼的痛點,不費吹灰之力就将這把火燒了起來,眼下一個多時辰過去了,黎明前的那件事怕是已經傳遍了整個鎮國公府了。
小姐說得輕巧,書玉有些不敢相信,眼底寫滿了詫異,若是不知,又對未知、可怖的事做到如此淡定理智?
“那兩個人是…”書玉将話說到一半卻又故意将剩下的字眼吞了下去,遮遮掩掩的反倒讓人明白她言下之意是:那兩個人是徐珞做的手腳。
“我雖為劉姨娘出了主意,卻也沒教得她用這個法子,況且那兩個人是前院掃地的奴才,我素日甚少去前院走動,又如何能使喚動他們二人。
”
“說的也是,”書玉點了點頭,小姐出府要麼是從後院的小角門溜出去,要麼是從牆上翻出去,哪裡用得着跟正門的奴才打照面。
見書玉一臉認真地肯定,徐珞一雙青白眼向上翻了翻,也不知那丫頭又想到了她什麼把柄,“他們二人不過是打賭正巧被我聽見了,所以才有了咱們去湘林館的那幾次。
”
“這兩個人有一個還算是踏實,而另一個性格就大不相同了,今日這事被他們其中一個撞見了,少不得又要在府裡掀起一陣風浪了,”說着徐珞的眉眼舒展開來,淡淡的眉梢像初春生芽的嫩枝緩緩向鬓角伸去,一雙如珠的眸子流光熠熠,像極了狡猾的小狐狸:“隻是這一次,不知祖母能否罰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