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當即賞賜段玉裁黃金百兩,召來廟祝,将龍王的來信給他看。
廟祝讀信,大驚失色,面如死灰……他定睛看那木匠,細皮白肉,與三月前判若兩人,不由得想道:木匠肉眼凡胎,尚能入龍宮,見龍王,我長期為龍王守廟,且薦舉有功,既請赴慶宴,必有重賞,豈能不識擡舉!
廟祝這樣想着,欣然應邀了。
第三日的申時,廟祝被如法抛進龍灣。
然而,他“呼噜噜”喝了幾口水,沉到水底,再也沒有上來,大約被老龍王永遠留在宮中聽差了。
卻說三個月前,段玉裁根據田武的策劃,找來了一隻破囤子底,一根長竹管,一塊大石頭。
深夜,他把石頭放在囤子裡,把竹管綁在囤子沿上,然後把囤子底沉到老龍灣裡,把竹管的另一端通到灣邊的草叢裡。
段玉裁被扔下水後,摸到囤子底,蹲進去,口含竹管,一動不動。
直到日暮天黑,他才浮上岸來,悄悄回家,一藏便是三個多月。
在這三個月裡,他不僅一日三餐魚肉葷腥,而且用牛奶洗臉,所以肌膚才這樣白嫩。
段河村西的稻莊有一财主,名郝仲祥,排行老二,人稱郝二爺。
其兄郝孟祥,早年病逝,撇下孤兒寡母,全仗二爺支撐門戶。
這郝仲祥刁鑽奸狡,表面上對嫂子和侄兒關懷備至,體貼入微,骨子裡卻是在打着他們那份家産的主意。
嫂子哪裡曉得他那一肚子壞水,每每說些感激的話,郝仲祥表示,老嫂比母,孝敬嫂子,拉扯侄兒,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嫂子劉氏,乃大家閨秀,自幼受過良好的教育,知書達禮,把貞節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郝仲祥抓住了嫂子的這一特點,越發故作親密,有意給人造成叔嫂關系暖昧的錯覺,久而久之,村子裡便議論紛紛起來。
人言可畏,這對劉氏心靈上的壓力很大,生怕會鬧出什麼意外來。
劉氏也曾向仲祥提醒過幾次,要他以後多加檢點。
仲祥總是毫不在意地說:“小人見識,何必多慮……”漸漸的,郝仲祥的妻子對此也敏感起來,盤查過他幾次,甚至常常有意監視着他二人的行動。
越是這樣,郝仲祥越是酸中加醋,對劉氏母子百般體恤,萬般溫存,惹得妻子暗地裡跟他大吵過幾場。
郝仲祥看着火候已到,決定假戲真做,令劉氏羞辱而死。
這天郝家盛設酒宴,大會賓客,郝仲祥安排妻子下廚幫炊,他與劉氏一起到各餐桌敬酒,俨然夫妻一般,惹得席間許多人擠眉弄眼。
三勸兩敬,郝仲祥早已耳熱腮紅,以酒蒙臉,向劉氏動手動腳起來,客中有不堪忍受者,相繼離去。
恰在這時,郝仲祥見妻子端菜步入餐廳,他越發放蕩起來,惹得妻子摔掉了杯盤,大鬧起來,指着劉氏的腦袋罵臊貨,狐狸精,勾引他的男人!
宴席不歡而散,潑婦鬧得天昏地黑。
劉氏經受不了這奇恥大辱,當夜懸梁自盡。
劉氏死後,他的兒子繼業掉進了冰窟窿,墜入了萬丈深淵,一任郝仲祥夫婦虐待折磨,過着豬狗不如的生活。
十歲被逐出家門,行乞度日;十五歲那年,經人介紹,到縣城一家作坊當學徒,幾乎全部收入都歸叔父所有,自己過着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苦日子。
郝仲祥的田産增加了一倍,房舍、庭院占據着雙份,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
轉眼三年過去了,繼業離家後,從未再歸。
每當進入臘月人們便忙着辦置年貨,籌備過年。
這一年,郝仲祥的年貨辦置得格外多,非常全。
進錢如流水,不花留作何用?
正所渭“不吃不喝(hā),死了白瞎!
”……
大年三十的晚上,郝仲祥請出了列祖列宗的神主牌位,讓它們依次入座。
擺上雞鴨魚肉,豬羊犧牲,供請祖宗回來享用,以便來年更多地賜福與他。
一切準備周全,郝仲祥點起燈籠,開門上街,是謂“接神”。
大約在此之前,祖宗們的神靈都在半空中遊蕩,隻有這時才随着孝子孝孫們步入庭院,坐于中堂,享受着晚輩後生們的祭祀。
郝府大門洞開,郝仲祥帶領三個兒子,高挑燈籠,跨出大門,燔柴――獻爵――奠帛――磕頭,恭請福神們進府享用。
儀式既完,郝仲祥爬起身來,朦胧中見門碼頭旁立着一個青年,隻見他紅盔金甲,頗似披挂上陣的将軍。
“哎,這不是繼業嗎?
既回來過年,為何不進家呢?
”郝仲祥驚奇地問。
頂盔貫甲的青年将軍仿佛十分怕人,聽到問聲,撒腿便跑。
欲跑卻又戀戀不舍,故而行動遲緩。
郝仲祥心中劃魂,不知所見是人是鬼。
假若說這就是繼業,他從哪兒弄來的紅盔黃甲?
倘說不是,為何竟長得與繼業一模一樣?
他這樣想着,撲上前去,欲一把拽住,看個究竟,但卻隻抓到了一個衣角,随着“将軍”的用力擺脫,“嘶”的一聲扯下一塊袍襟,“将軍”脫身而去,不見蹤影。
郝仲祥急忙返回家中,于熒熒燭光下一照,手中的袍襟竟是數片樹葉連綴而成,不由得慘叫一聲,跌倒在地,昏厥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