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武正在冥思遐想,突然有人驚呼:“快看,前邊那些島嶼不見了!
”
大家順呼者手指的方向望去,原先的島嶼一時不知都藏到哪兒去了,水天相接處呈現出一座規模巨大的古城。
宮殿巍峨,屋舍俨然,寶塔高聳,街市寬闊。
街市上遊動着許多黑點,影影綽綽,極像是來來往往的人馬車輛。
一會兒,城市變成了重巒疊嶂,群峰突兀,逶迤綿亘,莽莽蒼蒼,不見端崖。
山下仿佛就是大海,大海的岸邊隐約現出一帶漁村。
漸漸的,山巒暗淡下來,轉眼間,天青海碧,什麼都不見了,原先的島嶼重現出來。
有一位與田書的年齡相仿的老船夫說,那不是碣石山,而是海上三仙山之一的蓬萊,山上居住的全是神仙,他們食島上的靈芝仙草,故能長生不老,有的活到萬歲以上。
老船夫說,他師傅行船來到這裡,就曾見衆神諸仙赴島聚會,有的雲中來,有的霧中去,有的乘龍,有的跨鳳,威風極了。
聽了老船夫的講解,小田武十分着迷,逼着爺爺啟錨東渡,去遊覽那神秘的蓬萊仙島。
田書執意不肯,并非因仙島可望不可及,而是因為這揚帆遠航,邀遊滄海,像前次遊峄山,登泰山一樣,目的在于對田武進行教育。
既是教育,就要留有餘地,不可淋漓盡緻。
猶如教嬰兒走路,先扶着他走,再領着他走,後看着他走,鼓勵其不畏艱險,不怕跌跤,勇敢前進。
孩子行路,哪能總由長者帶領前進,而是要在師長的啟發誘導下,自己去尋覓,去求索,去闖蕩。
攀登是這樣,邀遊也是這樣,人生的道路更是如此……
涉洋歸來,一連數日,小田武不飲不食,夜不安寝。
輾轉反側,田書還以為因未帶其去遊碣石山而鬧情緒呢,正盤算着怎樣勸解。
忽一日,小田武手持竹簡,興高采烈地跑來找爺爺。
原來他新寫了一首詩,抒發其跨山涉水的感受,并言其雄心壯志。
那詩寫道:
昊天無梯兮雲霧可攀,
厚土無路兮荊棘能踐。
渡汪洋兮心兇廣,
登泰山兮意志堅。
征途漫漫兮何所懼,
困難重重兮隻能閑!
仿春風之熏熏兮大地綠,
效日月之融融兮萬物暖。
讀了小田武的新作,爺爺興奮激動得老淚橫流,手舞足蹈。
多麼聰明的孩子啊,沒有辜負他的良苦用心……
不久,田書因操練軍隊和将率部遠征,不便将田武留在身邊;古先賢聖哲亦“易子而教”,所以便将田武托付給密友王栩進行教育。
王栩者,乃蒙山之道長也,受異人所教,演先天之數,觀日月風雲,操兵家之長。
在一次戰争中,田書曾救過王栩的性命,二人遂成刎頸之交。
田書拜托王栩教育孫子,自然是以學兵為主,對于道家和陰陽家,田書并無濃厚的興緻。
蒙山系泰山餘脈,主要是由變質岩、混合岩和花崗岩構成,峰巒嵯峨峻拔,岩峥嵘,谷幽壑深,壁立千仞,擎天捧日。
遍山皆林木,荒草塞其間,上不見天日,密不透縫隙,狼突豺奔,虎嘯猿啼,日燦燦而陰晦,月皎皎而翳蔽,天不寒而栗,地不雨而濕。
自蒙山向南,峰回路轉,彎彎曲曲,行十裡許有一峽谷,深邃幽冥,如穴似淵,嘩啦啦澗水奔淌,陰森森寒氣逼人。
谷底由一天衣無縫的青石闆築成,石闆成四十五度斜坡,水流石上,常年奔瀉如箭。
谷深蔽日,不見陽光,積年累月,水淌處生出了綠色的苔藓,光滑如冰,人獸踏上去,哧溜一個腚蹲,臀尖着苔,雙手按石,既倒之後,休想再爬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疾向下滑去,滑約三五裡,是一懸崖峭壁,高可百丈。
下臨龍潭,其深莫測,水色深藍墨綠,旋轉洶湧,便是鋼打鐵鑄的,也要化為齑粉,或随波逐流而去,或填塞魚鼈辘辘饑腸。
自古以來,有多少進山打柴、狩獵及采藥者,見澗水不深,欲橫穿過去,結果全都葬身龍潭,無一幸免。
便是那善攀援的山羊、猿猴之類,每年摔死者也不計其數,故下遊常可拾到死獸。
再者,這裡千回百轉,溝壑縱橫,河穿水插,蒼松遮天,翠柏蔽日,蒿萊障目,日出西方,月落東方,入此谷而不迷途者,百不及一。
既迷路途,周旋奔波數日後,或饑餓而死,或為禽獸所食。
這樣以來,屈死的冤魂何止萬千夜間鬼火點點,雨晝鬼聲啁啁,故人喚鬼谷澗。
鬼谷澗對面向陽的山坡上,茂林修竹之中,掩映着一處幽靜别緻的院落,院不過五丈,房隻有三間,這便是淩雲觀,王栩師父修行于此觀,偶爾收一二弟子,傳授所學,田武便是為數不多中的一個。
王栩年高八旬,身長丈二,背不駝,腰不彎,耳不聾,眼不花,鶴發童顔,須髯垂兇,飄飄如銀。
他博學多能,通天徹地,人不能及。
最精通的學問有四門:一是數學與天文,日月星辰,風霜雨雪,四時變化,俱在掌握之中,占往察來,靈驗若神;二是兵學,六韬三略,變化無窮,布陣行兵,鬼神莫測;三是遊學,博聞強記,審時度勢,能言善辯,三寸不爛之舌,勝似百萬雄兵;四是出世學,修真養性,服食導引,卻病延年等,無所不曉,無所不能。
雖然如此,但他性格内向,素來默默無聞,從不輕易表現自己,直似一個庸夫俗子。
他每日耕種五谷,植些菜蔬,飼養六畜,自食其力,生活倒也安閑自在。
足食之外,他還采藥制藥,到谷外去換些布匹、農具和什物,以供生活所必須。
雖是道觀,卻從無香火,更不出山化緣,宣傳自己的道學主張,不過是隐居幽谷,以避亂世罷了。
偶然入市,為生計所迫,替人占蔔,所言吉兇禍福,應驗如神。
漸漸有人慕學其術,先生不似儒家大師那樣,來者不拒,往者不追,而是審慎以擇,視求學者的資性,适合學哪一門學問,便以其術授之,一來造就些人才,為天下所用;二來略有精神寄托,解除孤寂之苦,以利身心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