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既命,孫子何能推辭,經協商,他接替了被離之職,指揮右軍,當夜于月光下進行了新的部署。
原來,這穹窿山南北兩坡,山勢迥異,南坡平緩,易于攀登,但路途遙遠;北坡陡峭,懸崖崚嶒,怪石嶙峋,深澗如淵,險壑陰森,飛鳥不至,鬼愁猿懼,其途不過南坡的二分之一。
明月照山巒,千壑萬谷隐約着森人的寒光,大山深處不時傳出怪鳥的鳴叫聲,有的似婦人低語,有的若嬰兒啼哭,有的像老漢咳嗽。
平坦的山丘脊背上,集合着數千右隊兵馬,孫子正在作戰鬥動員,進行新的戰鬥部署,最後他說:“凡有敢違軍令者,軍法不容”将士們全都明了這“軍法不容”的含義,因為孫子斬夏、姜二姬的事,早已在軍中傳為美談,今夜主帥重提,無不悚懼。
休看這小丘的脊背如此平坦,它的盡處卻是懸崖如削,淵深莫測。
孫子挑選十名懔悍的兵丁,于山背上一字排開,一聲令下,橫隊齊步向前走去,行至斷崖邊,有的不畏死,繼續前進,墜于崖下,粉身碎骨;有的違令駐足,或踟蹰不前。
孫子下令,立斬畏死者于崖前,重賞墜崖的壯士,贈以榮譽,重金撫恤其家屬。
之後,志願報名,組成了一支百人的登山敢死隊,第一個登上峰頂,拔取紅旗者,賞五十金,擢升為軍尉。
後登上峰頂者,依次各有獎賞。
其餘将士,于南坡設法阻撓左軍登山,也頒布了賞罰嚴令。
部署停當,各自回營安歇,一宿無話。
次日辰時,戰鼓又響,演兵開始,孫子并不在右軍指揮戰鬥,依然偕衆文武陪阖闾觀陣,手搖芭蕉扇,談笑風生。
南坡激戰勝似往日,觀者無不激奮,且為之提心吊膽。
稍有心計者都會發現,今左右隊戰術大變,精兵強卒不去努力攀登,而旨在阻撓左軍前進。
他們努力攀上一個制高點,卻不再繼續向上攀登,而是調轉身軀,居高臨下,以滾石雷木控制對方,令其前進不得,甚至将其逼壓山底。
臣僚們都在納悶,孫子的葫蘆究竟裝的是什麼藥,似這樣隻防不攻,恐怕激戰三年,也難分勝負。
正當阖闾與群臣心中劃魂,百思不解的時候,隐約中見有人登上峰頂,拔起紅旗,高高舉起,用力招展,以示勝利。
相繼而登峰造極者,數十餘人,他們占領了笠帽峰。
文武百官相視而驚,莫不歎服。
深秋一日,孫子率衆來太湖觀水師演習。
翌日卯時,紅日升騰,滿湖耀金。
辰時,天氣陡變,狂風怒吼,波浪滔天,群帆歸港,鷗鹜隐匿,山嶽潛形,湖中諸島,咫尺不見其迹,仿佛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風暴卷到了九天雲外。
熟悉太湖習性的人都說,這樣的天氣演兵,實在是拿着将士的生命當兒戲,正如吳地民謠所言:深秋十月陰風吹,出湖船隻九不歸。
伍子胥與伯嚭,自幼在水鄉澤國長大,自然深知這“十月陰風”的厲害,為将帥者,豈可不愛惜士卒的生命!
盡管他們伐楚報仇心切。
但在這樣的鬼天氣裡能否進行湖上軍事演習,他們拿不定主意,請示孫子,孫子說:“興師伐楚,多行水上,焉知不遇這‘十月陰風’?
平日不練,戰時奈何?
況且氣候惡劣,敵必麻痹,我可乘虛而入,安可因風急浪高而畏懼不前呢?
”
元帥既定,身為主将的伍子胥則無話可說,軍令如山。
于是發号施令,演習照常進行。
風急浪高,湖中船隻如釜中水餃,上下翻滾,樯傾楫摧,舟翻船打,兵士葬身魚腹者,不下千人,損失慘重。
然而,這次水師演習,在吳軍将士中形成了一個信念,造就了一種風氣——世上無堅不可摧;英勇頑強,無懾無懼!
歲末,阖闾視察地方和軍隊,見民富兵強,躊躇滿志,似乎腰杆突然挺了起來,走路也高視闊步了。
歸來後他再次詢問孫子何時伐楚,孫子依然搖頭,弄得阖闾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