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誘桐叛楚投餌釣魚
為繼續施行多方誤敵之戰略,公元前508年,吳王阖闾七年,吳國誘使桐國叛楚。
桐都在今安徽省舒城縣西南之桐城,時為楚之屬國。
大約因水土之故,也許因遺傳基因的關系,桐國曆來多出美女,被譽為“美人國”。
對封建君王來說,美女比豐饒的物産,乃至比珍寶更有誘惑力,因此,春秋以來,強大的諸侯紛紛将貪婪的目光投向這裡。
楚國既是僅次于齊晉的東南大國,又離桐國最近,有着得天獨厚的優越條件,弱小的桐國,理所當然地成了強楚的屬國。
像其他屬國一樣,桐國要歲歲向楚進貢,田賦、金銀、珍寶,仰楚之鼻息,聽楚之呵斥,受楚之驅遣,任楚之宰割。
除此以外,還要向楚國敬獻美女,供強楚君臣淫樂享用。
楚王将桐國“獻美”定在五月一日。
于是桐君将四月定為“選美”月。
美女選自民間,四月成了桐國百姓的災難時刻,有誰願抛棄父母,遠離故土,到異國他鄉去任人蹂躏呢?
為避選征,妙齡少女們或投河而死,或懸梁自盡,相繼走上了絕路者,數不勝數。
年複一年,桐國這塊肥沃富饒的土地上,有多少冤魂屈鬼在哭泣,在控訴啊!
捍衛自身利益不受侵犯,是動物的本能,庇護子女安全,不使其落于魔掌,是父母的天性和義不容辭的責任,為了反抗捉拿女兒的強暴,有多少父母慘死在皿泊中,又有多少父母被弄得癡癫瘋狂!
“四月”、“選美”,害得桐國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其實,在可憐的桐國,遭此劫難者何止是黎民百姓,連皇親貴族也在所難逃。
現在的國君桐靈侯,其母為楚平王所奪,其愛妃為楚昭王所霸,其妹為囊瓦所占。
國君尚且如此,貴族國戚也就不言而喻了。
對此,桐國上下,無不義憤填膺,痛恨得人人咬牙,個個切齒。
義憤、痛恨又有何用?
誰讓自己國小、民窮、兵弱的呢?
大魚吃小魚,魚吃蝦,蝦吃沙,此乃千古不易之理,桐靈侯也無可奈何。
他不敢奢望有朝一日強盛起來,擺脫楚之羁絆,甚至以弱敵強,與楚抗衡,隻好忍氣吞聲,打掉牙往肚子裡吞,任楚擺布與宰割。
狼吃羊,固然是由狼貪婪殘忍的本性決定的,但有時羊本身似乎也要負些責任。
比如,有的羊到狼面前去炫耀自己顔色潔白如雪,自己的毛皮光滑似緞;為了取悅野狼,有的大羊送一隻羔羊給它嘗鮮。
如此等等。
桐靈侯的父親桐簡侯,便是這樣一位讨野狼歡心的糊塗蟲,因此,桐國的災難,在很大程度上是咎由自取。
春秋以來,雖說楚國歲歲向桐國掠奪美女,但偶遇一兩個明君,有時也會減少甚至放棄這種掠奪。
楚靈王雖非有德之君,但他的審美觀點與衆不同。
他以腰細為美,甚至偏好細腰成癖,無論男女,凡腰圍粗大者,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建成章華宮之後,遍選美女居之,而這美女的首要條件便是腰細,因此章華宮又稱細腰宮。
宮人為求媚于靈王,減食忍餓,以求腰細,甚至有活活餓死而不悔者。
不僅女人,連百官入朝,都用軟帶緊束其腰,以免靈王憎惡。
而桐國女子偏偏腰粗,令靈王望而生厭,因此不再向桐國征選美女。
其實,桐女何能人人腰粗,倘果真如此,又怎麼會有美人國之稱呢?
不過是大家已知楚靈王選美的标準,為不入虎穴,不落魔掌,有意将腰捆粗,有的甚至在腰間捆一個枕頭去應選,豈會不粗!
公元前528年,公子棄疾殺三兄而自立,是為平王。
平王初立,楚之屬國、附庸紛紛往賀。
既賀,自然需帶賀禮,為了取悅新的宗主,這些可憐巴巴的小國之君,不得不忍痛割愛,将鎮國之寶拱手獻與楚平王,諸如一把名劍、一顆碩珠、一尊神像、一個金鼎之類,桐簡侯卻别出心裁地獻上了十二名美女。
桐離楚最近,簡侯深知棄疾乃一酒色之徒。
十二位美女皆有傾城之色,傾國之貌,甚得楚平王的賞識,桐簡侯因此而身價百倍,在這次朝賀活動中,備受平王青睐,獲得了異乎尋常的榮譽和地位。
然而這就燒香引出了鬼,中斷了不久的桐向楚敬獻美女的制度又恢複了起來,而且禍及桐之朝廷。
倘說桐國女子都不願抛棄父母,遠離家鄉,到異國他鄉去受人蹂躏,這個估價并不準确,十二位女子赴楚,便心甘情願。
在她們看來,女人嘛,本來就是一朵供人賞玩的鮮花,與其插于陶罐,擺于陋室,何如插于瓷瓶,陳于高雅的殿堂!
來楚宮,肩不用擔,手不用提,珍馐美味果腹,绫羅綢緞纏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何樂而不為!
不僅如此,她們還在做着美好的幻夢,隻要極盡獻媚之能事,取得平王的寵愛,被立為貴妃,乃至封為皇後,便可權主六宮,一呼百諾;生子嗣位,執掌國柄,自己便是國母,這是何等的榮耀與尊嚴啊!
事實上,這些女人的想法并非全屬虛幻,她們确有實現理想的可能。
女人的命運并不都是悲哀的,絕世的姿色确是她們出人頭地的資本,前邊提到的楚昭王的母親孟嬴,便是其中的一例……
美是多種多樣的,猶漫天雲霞,絢麗多姿,五彩缤紛。
風和日麗是春天的美,勃勃生機是夏天的美,天高雲淡是秋天的美,潔白肅殺是冬天的美,光輝燦爛是太陽的美,明淨如水是月亮的美,晶瑩閃爍是星鬥的美,豔麗芬芳是花的美,甘甜滋補是果的美……桐國所獻的十二位美女,各具美的特色,各領美的風騷,或像君子蘭一樣雍容華貴,或似白玉蘭一樣俏麗幽雅,或若海棠般的潑辣似火,或如吊蘭一樣婆娑多姿,或像美人蕉一樣妩媚動人,或似茶花一樣溫柔多情。
楚平王與她們朝歡暮合,縱雲播雨,各有情趣,各具風韻,整日醉漢般的飄飄欲仙,吞蜜嚼糖似的心甜意酥,騰雲駕霧一樣神遊魂蕩。
他這樣遊呀,蕩呀,化作一灘爛泥,變作陣陣春雨,毫不悭吝地灑向這些芳齡少女……然而,欲壑難填,楚平王并不以此為滿足,他想,桐君所獻之十二名美女,固然超塵脫俗,美豔絕倫,但這絕不會是桐國美色之冠,他的嫔妃媵(yìng)嫦,定然勝此一籌。
在他看來,人是自私自利的動物,決不會将最上乘的玩物讓與他人,自己留着次品享用,倘有誰這樣做,那是十足的傻瓜。
桐國既小且弱,桐簡侯懦弱無能,竟有比楚王更美的享受,這是天不公,地不平,他要與天地抗争!
楚平王修書一封,派人日夜兼程送與桐君。
信中盛贊桐君對楚王的無限忠誠,誇簡侯治國有方。
在不太長的時間内将桐治理得國泰民安。
為褒獎簡侯的政績,傳誦其治國之道,平王将赴桐視察,望簡侯于國内靜候。
信寫得很熱情,很委婉,很懇切,感動得桐簡侯熱淚盈眶。
自從讀了楚平王的來信,桐簡侯心中像打破了蜜罐一樣甜,像插上了鮮花一樣美,興奮得夜不安寝。
他受寵若驚,仿佛第一次嘗到了做人的滋味,當國君的快樂。
他積極籌備,準備以最隆重的儀式歡迎楚王的光臨。
他派人四出采購美味珍馐,準備以最豐盛的宴席為楚平王接風洗塵。
他請高明樂師排練宮廷樂舞,以助平王酒興。
他有寵姬名姝姣,不僅美壓群芳,而且能歌善舞,為取悅平王,他請孔門弟子秦冉教禮,師曠門生公良環授樂,以便向平王獻歌獻舞。
總之,為迎接楚平王聖駕,桐簡侯費盡了心機,傾其所有,盡其可能,可謂肝膽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