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想要對準誰的後腦勺!
還是幹脆想把他們倆人穿成串那!
葉長安琢磨着這事有點玄,假如後面那位也是個極為擅長拉弓射箭的,一箭穿倆根本不是什麼事,所以她難道隻能翻到馬腹底下去嗎?
她好像根本沒這本事。
“你來抓住缰繩!
”薛六忽然側身,沒商量的把手裡的缰繩扔給她,而後自身後抽出一支箭,側回身與阙勒拉弓相對。
弓弦被他拉到極緻,那讓人牙疼的緊繃聲使葉長安下意識哆嗦一下,她第二次被薛六趕鴨子上架,可是座下這匹草原快馬跟窦德仁養的那匹可能不是一個物種,騎馬跟騎驢也不在一個檔次,她甚至連缰繩也抓不住。
伏在他後背的時候感受不到這種強悍的速度,迎面吹來的寒風也并不刺骨,但是現在卻盡數轉嫁到葉長安身上,她上來就被凜冽的冷風嗆住,從五髒六腑到四肢百骸,生生把她漲成了一隻球。
“身子伏低,你是想當箭靶子嗎!
”
薛六拉弓的間隙騰出一隻胳膊肘,不由分說的把她拍到馬背上,葉長安崔不及防的吃了一嘴馬毛,忽然就理解了呂二口往日被擠兌時的心情。
真他娘的想打人。
薛六當然沒有餘心思考她的心情,他此時一半身子都懸在外面,渾身都處在緊繃狀态,阙勒絕對不是泛泛之輩,這一箭決定生死。
倆人配合尚算默契,一系列動作不過眨眼間,這突如其來的變動讓阙勒愣了一瞬,箭頭失了目标,他必須要重新瞄準。
就在這一瞬,薛六的箭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射出,等衆人應過來的時候,箭身已經同時穿透馬喉跟阙勒的大腿,阙勒跟馬一并翻倒在地,人馬嘶吼聲混雜,響徹天際的哀嚎讓所有人都頭皮發麻。
他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數年前,那位讓人聞風就能喪膽的少年将軍,箭無虛發,沒有人可以從他箭下逃脫。
柔然王子生死不明,柔然軍頓時亂作一團,沒有人能阻擋薛六的箭,隻能任由他們沖出城門。
而葉長安卻不大明白,他可以一箭射殺一匹悍馬,為何不殺死那個柔然頭領呢?
……
文子欺一行闖進了一片枯木林,拉車的瘋馬大概是藥效過了,再次想不開的往樹上撞,結果不甚被兩棵樹卡住,這才算是結束了這一場驚心動魄的自殺式的逃命。
文子欺雙手抱頭,好險就刮花了那張如花似玉的臉,他劫後餘生般的深吸了兩口氣,然後氣急敗壞的跳下車,轉到馬頭前面指着馬鼻子就開罵:“你以為你是天神坐騎嗎!
逞什麼能裝什麼大尾巴狼,哪哪都裝不下你了嗎,老子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了,要不是這兩棵樹攔着,你還能上天嗎!
”
這馬瘋跑了一夜,馬蹄子都要磨出煙火味,四條腿更是抽筋到站不穩,身子卡在兩棵樹之間,翻着白眼大喘氣,哼哧哼哧的好像一隻驢。
老子還沒閑累呢,你坐車的吆喝個屁!
文子欺跟一隻翻白眼的蠢馬掰扯不清,決定就讓它保持這個姿勢站到明天再放它出來。
文子欺四下觀察一番,發現對這個地方不怎麼熟,逃命的時候顧不上别的,隻能任由這匹拉不住的蠢馬東跑西竄,眼下倒是安全了,可要是迷路了就麻煩了。
還是等薛六找過來再說吧。
馬車裡的四位殘障人士同樣沒好多少,呂二口四仰八叉口吐白沫,眼珠子直愣愣的盯着車頂,好半天才找回神志,“小刀,刀哥,你還好吧?
”
他要是沒記錯的話,方才馬撞樹的時候,他刀哥的腦袋好像撞到了哪,反正聽起來怪疼的,再後來呂二口沒坐穩,雪上加霜的又壓在他身上,不知道有沒有壓吐皿。
“刀哥啊,你可千萬挺住啊,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跟外面那小白臉沒完,都是他心黑把你打暈的!
”
文子欺:“……”
他就不該管這幾個狼心狗肺的玩意。
“這到底是哪兒啊!
”呂二口探出腦袋來,瞅了瞅這荒涼的枯木林,一陣涼風吹來,怪陰森的,“你把我們騙到這荒郊野嶺的,是不是要把我們賣了那!
”
“小胖子,我這人不愛吃人肉,但真餓了的時候也不嫌棄,你再不閉嘴,頭一個就吃你。
”
呂二口不甘示弱的站在馬車上瞪他,“才不怕你,我現在就駕車回頭,你一個人留在這喂狼吧!
”
呂二口試圖把那匹蠢馬拽出來,然後棄文子欺不顧,但是蠢馬不肯配合他,甯願卡死在樹上也不往前走,呂二口急了,“你是不是蠢,不跑想餓死在這裡嗎?
誰知道這裡有沒有小白臉的人那!
”
那馬哼哧了兩下,四條腿躊躇着不知是要前進還是後退,看上去十分焦躁不安的樣子。
文子欺卻忽然警鐘大作,這馬雖然蠢,但動物靈性還有,它一定是感知到了什麼危險所以才不肯走,即不肯往前也不敢後退,那他們很可能被包圍了。
“快回到車廂裡不要出來!
”
文子欺跳上馬車,不由分說的把呂二口推進車廂,他自己則順勢爬上樹,居高臨下的觀察四面動靜。
他方才早該想到的,在這種荒蕪的邊陲,像這種枯木林就是最佳的藏身掩護之地,這裡很可能埋伏着魏軍中人。
他們既然做好了防護柔然人進犯的準備,為何不進常樂縣支援!
“這幫混賬!
”文子欺低聲咒罵了一句。
“梁建章可在?
讓他給爺滾出來!
”文子欺站在樹上吆喝一聲,他這一吆喝不要緊,立時有兩隻箭迎面飛來,顯然是沒拿他當爺。
文子欺猛地一下腰,差點一頭栽下去,他氣急敗壞的從樹上下來,不敢再當活箭靶子。
“是哪個不長眼的放箭,給老子出來!
”
文子欺這一天屢次受到質疑挑戰,差點開始自我懷疑,心說山高皇帝遠的地方真是不懂事,這要擱在洛陽城,早都跪下來喊他爺爺了。
“何方宵小膽敢在此造次!
”一個頭領模樣的人隔着老遠喊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柔然人奸細,放下武器不準動!
”
嘿!
真是活見了鬼,文子欺心說他怎麼不知道梁建章手底下居然還有如此尿性的小将,真是久不在道上混,連他文大爺的臉都不好使了嗎!
那位十分尿性的頭領逐漸靠近,終于露了臉,還真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将,他不屑一顧的看着狼狽到花容失色的文大爺,擡了擡下巴問道:“你誰啊,為何闖進我軍陣營,找死呢吧!
”
文子欺見此人尚且健壯,卻是面紅齒白一臉稚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真是頗有他自己當年的風範。
“你個小娃娃不懂事,爺不跟你計較,去把梁建章喊來,柔然人入侵,他居然好意思不露面。
”
初出牛犢的小崽子們大概都兼顧天不怕地不怕的膽魄,那小将就咬定了文子欺不是什麼好人,端的不肯給面子,他招呼手下小兵,“去把他們都給我綁了,身份未确認之前一個也不準放!
”
文子欺遇上個愣頭青,幾張嘴都說不清,隻能任由被五花大綁在樹上,心說老子死裡逃生沒讓柔然人打死,居然栽在自己人手裡,等他得了勢,遲早要這不長眼的娃娃磕頭認爺爺。
薛六跟葉長安九死一生逃出常樂縣城,順着文子欺前頭淩亂又瘋狂的車轍印追來,到達枯木林也就是前後腳的功夫,但是薛六沒糊塗到跟着馬去撞樹的地步,故而在外徘徊。
葉長安見他面色凝重,遂問道:“這枯木林是有問題嗎?
”
“但願沒有問題。
”薛六将馬拴好,徒步走進木林,“一會不管遇見誰都别沖動。
”
葉長安撇撇嘴,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薛六走的非常謹慎,好像生怕驚動什麼似的,在踏進枯木林的時候忽然頓住,兩隻腳一前一後要走不走的。
葉長安正納悶呢,周圍卻忽然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正有無數弩箭對準他們,方才薛六但凡再多邁半步,這會倆人就是現成的箭靶子。
“我們是常樂縣跑出來的庶民。
”薛六半擡雙臂,一邊觀察四周的動靜,“逃命至此,還望手下留情。
”
果然周圍不再繼續動作,而後走出來一個少年,正是方才綁了文子欺的那位小将,名喚隋衍。
他打量二人,狐疑問道:“庶民何來的戰馬?
”
這位小将大概是個嫉惡如仇的,像是文子欺那種耀武揚威拿身份壓人的,他就不吃那一套,反倒是薛六這樣放低姿态比較好使,不過好使歸好使,仍舊不能打消他的懷疑。
“逃命時候搶來的。
”薛六四平八穩的回說,倒也并沒有撒謊。
“搶來的?
二位本事不小啊,到現在我還沒瞧見一個活着跑出來的。
”隋衍又打量落後一步的葉長安,更奇道:“呵,還有個女的,糊弄誰呢!
”
“女的怎麼了,瞧不起誰那!
”葉長安這暴脾氣,最不能忍歧視女子的混賬,何況還是一幫見死不救又歧視女子的混賬,“要不是你們這幫縮頭烏龜不進城救援,常樂縣至于逃不出來一個人嗎!
”
薛六暗歎,這姑娘還真是一點就着,他下意識的把她擋在身後,怕她吃虧。
隋衍冷哼一聲,他長這麼大還沒讓個女人挑釁過,甭管他們是不是庶民,都得讓她知道男女有别的道理。
“你要是接得住我兩拳,我就放你們進來,如何?
”隋衍指了指葉長安,這就算是單方面下了戰書。
眼下看來,這戰書還非接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