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大婚,普天同慶,整個長安城都是過節的氣氛,皇後從将軍府出門,聽聞官家會親自來接,然後進行遊街,所經之處層層圍滿了人。
一家茶鋪的二樓上,有兩個看起來比全城百姓都平靜的人,正悠哉哉坐窗前品茶,好像帝後大婚對他們而言不是什麼新鮮事。
坐在右邊的婦人正對禦攆行來的方向,時不時瞄一眼,她對面的男子卻隻看她,一眼都沒有往樓下瞧過。
兩人身上都帶着那麼點不好惹的氣質,不過看起來不像壞人,那婦人還身懷六甲,手指頭不知怎麼了,包的好像五根棒槌,看着傻啦吧唧的。
店家上了茶點後就不曾管他們,今日這樣的熱鬧,生意做不做都不是事,誰還跟這倆傻子似的隻顧喝茶。
帝後禦攆有整條街那麼寬,明黃的缦簾束了起來,大家可以一睹帝後風采,就沒見過這麼親民的陛下,不光露了臉,還老跟四周百姓揮手示意,引的路邊百姓激動不已。
話說回來,陛下真的好俊俏,這麼張臉當皇帝都可惜了,當皇帝哪裡需要臉,随便長長就完了,又好看又能幹的,讓其他皇帝臉往哪擱。
陛下這樣好看,皇後不得長成天仙才配得上嗎,隻可惜若有若無的遮着臉,總不能讓人如願瞧一眼,倒是蓋頭上的兩隻大肥鴨相當吸引人,看着真喜慶。
宮裡的秀娘就是跟外頭的不一樣,審美如此特别,皇後今日一遊街,估計明天就能火遍長安城。
那食肆的店家看着看着,莫名其妙的聽見一陣得意的大笑,好像是從樓上傳來的,不知道是不是産生了錯覺。
在沸反盈天的熱鬧裡,那笑聲非常的不加修飾,得意勁兒會讓人誤以為陛下是她生的,鴨子是她繡的。
怎麼能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帝後大婚其實沒有一般人以為的那樣美好,一整天裡頭遊街大概是最輕松的,後面祭天祭地祭祖宗,見百官見命婦,晚上還有夜宴,哪裡還能有力氣體會喜悅。
換衣裳的空當,秦勉猛灌了一碗茶,又打發呂二口去給媳婦送熱粥,那小丫頭怕是要餓哭了。
“大侄子!
”
“阿勉!
”
他擡起頭來,瞧見了偷溜進來的花花,身後還有倆跟屁蟲。
“要不要臉啊你們,換衣裳那,經過我允許了嗎就進!
”
“你小時候我什麼沒見過啊。
”
“我還是跟你一塊光屁股長大的呢!
”
“……我是看着你光屁股長大的。
”
秦勉随手抓了倆塊糕點朝前面兩人臉上扔過去,但是那倆人實在不要臉,身子一閃,全丢給後面那位了。
“阿祺你看,阿勉他丢你。
”賀然哈哈笑。
宋祺淡定的掃了掃身上的糕點渣,“我看清楚了。
”
秦勉笑起來,“瞧見沒有,還是阿祺哥哥明事理,你倆一老一少的,沒個正經。
”
文子欺不愛聽了,“要說沒正經,還有你爹娘沒正經嗎,也不知道去哪個山頭逍遙去了,好幾年都不來看我,不看我就算了,親兒子娶媳婦也不來,要我看你趁早重新認個爹娘,比如說我跟你陌遙姑姑。
”
“這是明兒早上想喝媳婦茶吧,美的你,想喝讓阿祺趕緊成親不就完了。
”
“拉倒吧,這小子不開竅,都快成書呆子了,心裡就沒有媳婦這根筋。
”
宋祺不與反駁。
秦勉替他抱不平,“成個浪蕩子你就高興了,我們阿祺那是穩重,得虧沒随了你,叽叽喳喳的,招蜂引蝶的。
”
文子欺嘿了一聲,“這一聽就是你娘編排的我,我跟你說她就是記仇,就是小心眼,當年死皮賴臉追你爹那會,還污蔑我跟你爹有一腿,還威脅我,我可是都給她記得清清楚楚。
”
“小心眼的樣子吧。
”秦勉鄭重其事的說道,“先說好了啊,今晚上都不準鬧,誰要是讓我逮着,立馬扔護城河裡頭。
”
“别介啊阿勉,我還準備了好多保留節目那,嚴防死守啊你這是。
”
秦勉皮笑肉不笑的看他,“除非你以後别娶媳婦,那你就想幹嘛幹嘛,不然,哼哼。
”
賀然立刻矮了半截,他以後還是要娶媳婦的。
“成親不鬧洞房還有什麼意思嗎?
”文子欺揮着手往外走,“沒意思啊沒意思,小胖然,小阿祺,走,文爺帶你們出去喝花酒。
”
賀然眼神一亮,“真的嗎,我去我去,就是不能讓我爹娘看見。
”
宋祺開口:“舅舅,我剛才看到舅母好像不太舒服,你要不要……”
話還沒說完,文子欺已經跑出去了,“在哪!
阿瑤怎麼了?
啊啊啊我來了阿瑤……”
宋祺又看看賀然,賀然脖子一縮,“我,我爹娘應該沒有不舒服哈……”
“那倒沒有,不過我方才好像看見孔家妹妹她……”
“啊!
孔妹妹怎麼了,她在哪,是不是又被哪個不要臉的小子纏上了!
”
賀然一溜煙跑出去,宋祺站在原地搖搖頭,“我說什麼了嗎?
”
秦勉哈哈笑,一把攬住他的肩膀,“我就服你阿祺,哈哈……”
宋祺一本正經的等他笑完,小聲道:“阿勉,我今日好像看見……”
“啊!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秦勉拍拍他的肩頭,“我知道,阿祺,以後别這麼七竅玲珑的,趕緊找個媳婦過日子,我還留着好東西給你呢。
”
“正找呢,急什麼,保證三十歲之前讓你把東西送了。
”
秦勉嗆了嗓子,“你厲害,千萬别等我兒子娶媳婦了你再找。
”
宋祺笑,“那不至于,但我能保證在你弟娶親之前找到,哦,也有可能是妹妹。
”
宋祺拎着衣袍走出大殿,秦勉還愣着,他為什麼有種不祥的預感……
夜宴過後,秦勉終于能跟媳婦獨處一室,他打發走了所有的人,找出兩套衣裳來,“剛才讓你睡會,睡了嗎?
”
沈無魚點頭,“睡了一小會,怎麼你換衣裳幹嘛?
”
秦勉一臉神秘,“帶你去個好地方。
”
“現在嗎?
是什麼好地方啊?
”
“去了你就知道了,先别問,保證是大驚喜。
”
她立刻被勾起了興趣,也不覺得累了,高高興興的換衣裳跟着秦勉跑出宮。
大婚之夜,帝後倆人不忙着洞房造人,反而喬裝打扮偷跑出宮,摸黑去到一處小民房前敲門。
秦勉隻敲了三下,然後就在外等,一直等了好一會,才聽見有人走來開門,一邊嘴裡還嘀咕,“不會這麼邪門吧,啊啊啊我不要輸給秦将軍那!
”
沈無魚睜大了眼看着秦勉,秦勉捂住她的嘴,“噓……别喊。
”
門裡的人好像站門口聽了聽動靜,然後才開了個門縫,也不知道看沒看清楚人,睜眼說瞎話道:“啊你們誰啊走錯了吧,大晚上的,我還以為招賊了。
”
然後二話不說就要關門。
秦勉喊了一聲,“爹!
我娘要耍賴!
”
門再次不情不願的開了,他娘兩手叉腰兇神惡煞,一把擰着他的耳朵,“你是不是有毛病,大晚上的不洞房,跑出來做甚!
知不知道我跟你爹打賭那,我輸了就不能給你弟起名字啦!
”
秦勉嘴角一抽,這才注意娘的肚子,“娘,要我說吧,我今日犧牲洞房是值得的,我弟将來一定會感激我的,不過我更好奇,你是怎麼懷上我弟的?
”
說到這裡,他娘得意的嘿嘿笑,湊在他耳邊小聲說,“當然是你娘我用了那麼點計謀,别跟你爹說我算計他啊,啊哈……咳咳……秦将軍你出來做甚!
”
“不出來怎麼知道你這麼得意啊。
”他爹臉一闆,朝他娘伸手,“過來。
”
他娘灰溜溜過去了。
秦勉拉着媳婦的手,笑呵呵看熱鬧,“阿爹,看來這幾年都是您當家作主啊,我娘跟個小媳婦似的。
”
他注意到他爹的眼睛,看起來比走的時候有了起色,不知道是不是孫郎中找到了有效的法子,還是休養幾年起了作用,反正看到他們比想象中好的樣子,他真心的高興。
“爹娘,你們今日是不是在街上看我了,然後打賭我有沒有發現?
”
“對了,你得給我個解釋,不然我輸不瞑目,怎麼一下就找到了啊,真不好玩,本來還想明日早上給你們送驚喜的。
”
“在長安城裡,我要是找不着你們,我還怎麼混。
”
更别說還有阿祺這個百事通給他通風報信,其實他們這些年的蹤迹,他都知道,去了什麼地方,在哪裡待了多久,事無巨細。
看他爹一副了然于兇的樣子,肯定早就知道了,也就是他娘傻乎乎的沒往這上頭想,要麼說他爹能吃得住她娘一輩子呢。
秦勉拉着他媳婦跪下來,“既然您二老來了,我跟無魚得先給你們磕頭。
”
拜了父母,這禮才算是真正成了,秦勉懸了好久的心終于安了,他想他們,想他們能在他成親的時候回來,這一個頭磕下去,他才覺得人生圓滿了。
擡起頭來的時候,他好像看見她娘眼角瑩潤,可能是偷偷流了滴眼淚,他還看見他們始終握在一起的手,看見他娘捶兇頓足的遺憾不能給他弟起名字,看見他爹寵溺又吃定他娘的笑……
秦勉偷偷抓緊自己媳婦的手,他想,他們以後也會這樣的,因為擁有彼此而餘生圓滿。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