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未與周行賭約第三日,如期殲滅了南朝數萬人。
當然大魏朝損失一樣慘重,但這樣以少戰多的勝利總能最大程度激發軍心,在這之前誰都不能相信,但在秦将軍身先士卒帶領下,他們居然做到了。
公孫直眼下對秦将軍可謂心服口服,盡管他自己滿身是傷,回想起來仍覺酣暢淋漓。
“将軍,咱們現在要如何,是不是就等周行那小子跪下來認輸,完事就能回洛陽城了啊?
”
秦未自行包紮着胳膊上的傷,臉上并不見輕松之态,“不要小看周行,南朝來的那些援軍并不是周行親信,我們才能相對容易除掉他們,事情還沒完,哪裡那麼快就能回去。
”
正說着,洛陽城發來的诏令便到了,秦未速看一眼,臉上的擔憂之色更重,“柔然人占據了洛陽城,官家退至金墉城,要咱們速速北上抵抗柔然南下。
”
“什麼玩意?
”公孫直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洛陽城被柔然人占了,這怎麼可能啊!
京将營那麼多人守城,能如此輕易讓柔然人混進城?
”
秦未沒有多做解釋,把诏令扔給他,“你自己看,看完了就去整合所有人,随時待命。
”
事情發的突然,南朝尚未退兵,官家此時居然叫他們北上,那徐州怎麼辦,真以為周行腦子有病會履行那什麼破賭約嗎,人家還不得趁機攻占大魏朝的地盤啊!
南朝所有的兵将加起來,近十萬人都耗在了徐州,目的就是想徹底占領淮水進而北上攻打洛陽城,盡管被秦将軍滅了不少,但剩下的幾萬人仍舊不可小觑,如秦将軍所言,這些人大部分是周行親信,更不好對付,又不是沒有一抗到資本,誰會輕易投誠。
然而南朝周行卻讓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在賭約結束時,他居然真的前來投誠。
“秦将軍,我周行願賭服輸!
”
在秦未的允許下,周行大搖大擺進來,一點沒有打敗仗的沮喪,好似對于投誠秦将軍這件事欣然向往。
“周将軍承讓。
”
秦未揮退衆人,單獨與周行在大帳中說話。
待所有人離開之後,周行忽然單腿跪地,抱拳道:“末将見過秦将軍!
”
秦未握住它的胳膊把他拉起來,激動之情溢于言表,“行之!
真不敢相信還能再見到你。
”
南朝周行,正是當年陸将軍麾下一員猛将,亦是數年前失蹤的那位将領,褚行之。
“咳,别提了,丢人,我有負秦将軍重托,差點兒被柔然人俘虜,後來九死一生逃出來,被南朝人救下收留,如此便隐姓埋名在南朝了。
”
原本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見的人忽然得見,誰都不能平靜,他們固然還有很多話要說,眼下卻不由他們。
“秦将軍,我手下大約萬餘人可供差遣,恐怕柔然人攻進洛陽城了吧,徐州這邊我可以留下一部分人,孫舜已死,南朝内廷幾乎沒有可用兵将,不足為患,其餘的任由秦将軍派遣。
”
“好。
”秦未果斷道:“即刻北上,此行必将柔然人誅殺。
”
“誰說不是,那幫龜孫子,我早就憋着想把他們滅了。
”提起柔然人,他們都有數之不盡的仇怨積聚,“話說當年……老薛他們……”
周行吱唔着不知如何開口,青鳳軍裡那幫兄弟,幾乎都是死在柔然人手上,叫他如何能平心靜氣。
“先不說這些。
”秦未拍着他的肩膀,“我有要事需交代于你,子欺他們還陷在洛陽城裡,阿玥跟伯父都在,我需要你去接應他們。
”
“阿玥……”周行的臉上不知是喜悅還是愧疚,多種情緒交織在心,他唯有再次跪下,“秦将軍大恩,我褚行之無以為報,以後但凡有用得上我的,我定在所不辭!
”
或者誰也不曾料到名及一時的南朝周行,其實就是當年青鳳軍一将,故而這場在别人眼中頗為戲劇性的投誠,實則正是命運所緻,既然他們都僥幸活了下來,便唯有懲奸除惡,一雪前恥。
于是這之後,周行帶領南朝萬餘兵将與秦未的兵馬彙合,一行人當即北上抗擊柔然,而被困于金墉城的大魏朝皇族,注定不可能盼來他們心心念念的秦将軍。
……
大司馬聽聞有人謊報攻城之時,臉上盡是怒色。
“糊塗!
有人混進來都不知情,簡直一幫蠢貨!
”
“消消氣。
”韓箫勸道:“金墉城中不盡是我們的人,有人能混進來不稀奇,我猜,應該是背後出手的人混進來了,目的嗎,當然是針對咱們,但金墉城進來容易出去難,他們跑不掉的。
”
高安一直對與竹之先生有牽連的人耿耿于懷,除掉他是必然,既然主動送上門,斷沒有放他走的道理。
“咱們的人何時能到,洛陽城裡的柔然人遲早會攻城,堅持不了太久的。
”
“我預計最遲明日傍晚可到,秦未這會兒大概已經放棄徐州了,他的目的還是柔然人,隻要他能北上阻擋柔然人,咱們的危機很快就能解除了。
”
“秦白淵。
”大司馬眯着眼,喃喃念着秦未到名字,“我居然猜不透他的目的了,莫非他也想圖謀這天下不成。
”
“大司馬不好了!
有人攻城,辨不清是何許人馬!
”
忽有兵士來報,高安與韓箫皆詫異萬分,“确定不是誤報?
”
“這次是真的,已經兵臨城下,可是大部分人都集中在東垣城門追繳葉長安,咱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
高安坐不住了,與韓箫一道出去觀望。
這之前,葉長安等人将要出城之時,大司馬的人便再次圍攻上來,宋尹帶的人有限,很快就捉襟見肘。
那蒙面的娘子護在葉長安身前,幾乎是寸步不離的掩護她,葉長安不知曉自己與她有何淵源,隻當是陌遙的情分。
隻是看她身上功夫十分尋常,不比她手下的娘子好多少,卻始終擋在她前面,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甚至還上了弩箭。
看來大司馬是不計死活的要把他們留下了,暗夜中忽然劃過冷光,一隻弩箭直沖葉長安這邊而來,葉長安攙扶着徐應桐躲閃不及,又是那蒙面娘子将她們推開,弩箭橫穿她的一隻胳膊,撕裂之勢讓人心驚膽戰。
“長安你們快走,不要瞻前顧後!
”陌遙的喊聲再次傳來。
“陌遙娘子你們……”葉長安心裡很不是滋味,為了掩護他們出城,陌遙跟宋尹皆要九死一生,一旦他們落入高安之手,哪裡還有活命的機會,理智告訴她不能棄他們不顧,但扶搖幫還有徐娘子他們必須要出去。
葉長安咬緊牙關,拼命拉着徐應桐他們往城外跑,在宋尹跟陌遙替他們争取到的這點寶貴的時間内,扶搖幫還有衆娘子終于順利出城,而她卻又返回頭,想要把陌遙他們一起帶出來。
隻是她返回頭的那一刻,城門轟然而關,留在葉長安眼中的最後一幕是那個蒙面女子心口中箭,以及陌遙宋尹艱難抵抗的畫面,她此時的心情難以言述,憤恨與無力更甚常樂縣滅城之時。
她再一次目睹了一場覆滅,而她仍舊無能為力。
城門關上後不久,城内鋪天蓋地的箭羽從天而降,沒人看清楚這箭從何處而來,紛紛躲避之時,大司馬的号令随之而來,這次真有人攻城了。
原本圍攻宋尹陌遙的人馬接到指令後散開,卻是難有秩序,許多人被不知何方來的弩箭射中,莫名其妙的就丢了性命,所有人都以為是攻城的人,卻沒有注意到往這邊而來的長公主。
由于長公主的一臂之力,宋尹與陌遙僥幸躲過一劫,陌遙抱着奄奄一息的阿玉,“傻姑娘,你這是何苦,洛陽城還未亡,你不準咽氣!
”
阿玉的心口鮮皿直流,嘴角卻洋溢着笑,“陌遙娘子,你一定要逃出去,就把我放在這裡,我會親眼看到他們所有人付出代價……”
宋尹說道:“陌遙娘子,我不管你為何混進來,趁着有人攻城的時候趕緊走吧,耗在這裡隻有死路一條。
”
陌遙跟阿玉一樣不甘心,沒能親手手刃高安與狗皇帝,她多年來的隐忍跟布局都變得沒有意義。
“陌遙,我勸你還是跟我一道出去的好。
”長公主走到她跟前,“你看看這金墉城,還有必要跟它同歸于盡嗎,官家已經不足為懼,高安氣數未盡,你留下來不過白白犧牲,何不出去再謀後路。
”
陌遙緊咬嘴唇,似乎是在做最後的決斷,而宋尹終于看明白了這場布局,長公主早有反心,前來攻城的必然是關隴趙家人,隻不過趙家人的目的似乎隻為了接應長公主,并非真的攻城,方才才是真正的聲東擊西,如果他沒猜錯,趙家人此時應該就在西城門左近。
金墉城中大小城門共計十二處,因防禦之需,僅有三處可供通行,宋尹事先打點好的這個城門口是臨近華林園的東垣城門,此處因為臨近園林,已經被禁止通行,柔然人攻城不會走這裡,故而不是着重要防守的地方,假如有人攻城,高安第一時間聚集兵力的地方一定不是這裡。
所以趙呈稚與長公主選擇從東垣城門入手,根本就是萬無一失。
此時金墉城中嚴防以待,高安騎馬親臨,他與韓箫上望樓觀望指揮,隻見西北處一片火光湧動,暗夜所視,好似人馬頗多。
高安靜觀片刻,眉頭忽然皺起來,“柔然大軍不會這樣快南下攻城,他們會是誰派來的?
”
“大司馬有沒有覺得,攻城的人隻是虛張聲勢?
”韓箫忽然一擊掌,“不好,是聲東擊西,咱們被诓了!
”
意識到被騙的時候,高安心裡忽然咯噔一下,所有的人馬都在他的運籌之中,唯獨關隴一地不受他掌控,如果關隴在這個時候起兵攻占洛陽城,他們幾乎沒有勝算,如此必成四面受敵之勢。
“是趙呈稚的人,長公主她現在在哪?
”
韓箫哼了一聲,“如果沒錯的話,長公主現在就快要脫身了。
”
金墉城的兵力幾方才盡數轉移到西北方,高安領兵趕到東垣城門的時候,城門已破,整個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以趙呈稚為首的人馬立于城門正中,好似已經等了許久。
高安與趙呈稚面對面對上,“趙驸馬,來了怎麼不打聲招呼呢?
”
趙呈稚哈哈笑,臉上盡是占盡先機的肆意之态,“我也沒有料到大司馬會這樣開門相迎,失禮失禮,我此來隻為接回長公主,并無他意。
”
趙呈稚客客氣氣的仿佛隻是上門做客,接回長公主不假,給大司馬一個下馬威也是真,如此容易就能破了金墉城門,足以讓大司馬忌憚。
高安此次的确是失算了,明知趙呈稚就是跟他耀武揚威來着,卻無言可對,趙家眼下沒有對戰的意思,卻能輕易破了城門,單是這個就足夠羞辱他。
隻是高安臉上不見異色,“客氣了趙驸馬,柔然人攻城,趙驸馬若能與朝堂聯手抗敵,我随時敞開城門歡迎。
”
“大司馬擡舉我了,我們趙家安逸于關隴,沒有這等實力供大司馬差遣,不過我瞧着金墉城的兵力實在不堪,柔然人攻城的時候,您還是自求多福,先把城門堵上才是要緊。
”
趙呈稚說完後揚長而去,大司馬對着空蕩蕩的城門,眼裡盡是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