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安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挺大個郎君,怎麼跟個耍無賴的娃娃似的,他這麼一嚷嚷,所有人都避她如蛇蠍,好像她是個殺人如麻的江洋大盜。
另有那幾個公子,皆口誅筆伐的認定她不是好人,可算讓人見識了什麼叫做妖言惑衆。
徐康年懷着一腔熱皿跑上樓來,當真以為能有所收獲,待看見葉長安時,立時心涼半截,心說小娃娃過家家嗎,這幫不務正業的混蛋玩意,不上學讀書跑這來争風吃醋,換成是他兒子,一準先打斷腿。
文子欺怕葉長安脾氣上來真惹事,不得不站出來替她說話,“徐大人勿怪,是我跟白淵帶回來的友人,并非什麼陌生人,官家那裡也是知道的。
”
“擡秦将軍出來壓人嗎!
”齊梁不松口,非要報方才的仇,“徐伯父你瞧,我手腕都差點讓他擰斷,能是什麼好人那,沒準就是柔然來的奸細!
”
越說越沒邊了,賀添好歹比齊梁會看點眼色,又認定了徐康年是未來嶽丈,力求做出個識大局的樣子來,忙勸阻齊梁不要添亂,“徐伯父,是我們幾個不懂事,這位不是什麼陌生人,都認得的,方才生了些不必要的口角,那什麼您有公務,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嗎?
”
徐康年臉色不愈,“沒你們幾個什麼事,該上學上學去,淨跟着裹亂!
”
“廷尉大人公務繁忙,不如喝杯酒壓一壓火氣。
”陌遙端着酒過來,笑語嫣嫣的不容人拒絕。
徐康年知曉方才已然得罪了她,盡管實在沒什麼喝酒的興緻,也不好再拒絕,“有勞陌遙娘子,如果這裡沒什麼要緊的人,某這就把人撤走,打擾之處,以酒賠罪。
”
搜都搜完了,賠罪還有甚用,不過見徐康年這一腦門子官司樣,誰都知道他離倒黴不遠了,何曾見廷尉大人親自搜街的,便知此事棘手,陌遙自然不願與他計較。
徐康年喝過了酒,心煩意亂的從井香出來,正遇上秦未。
“這不是廷尉徐大人嗎?
别來無恙。
”秦未拱手問候。
徐康年現在哪裡還是無恙,簡直要病入膏肓了,作為此麻煩的罪魁禍首,徐康年已經恨死了秦未,沒事把梁建章揪出來做文章,真是缺了大德。
“秦将軍才是别來無恙,實在未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秦将軍,有幸至極。
”
秦未呵呵一笑,“慚愧的很,叫徐大人挂心了。
”
咬死他還來不及,誰要挂心他的死活!
“呵,秦将軍若是有閑,多管管你帶回來的那幾個庶民,剛進來洛陽城就學會酗酒鬥毆,實在不成個樣子。
”
秦未眉頭一抽,本能的就先想到葉長安,錯眼不見的又惹事了不成!
“如此有賴徐大人提醒,便不耽擱您公事,城門已經封了好幾個時辰,百姓多少都會有怨言,您還是要快些好。
”
這話狠狠紮進徐康年心裡,卻又别無他法,隻得硬着頭皮繼續搜城。
秦未并非漫無目的來遊街,他借着巡查之由,在洛陽城走了一遭,洛陽城還是那個洛陽城,并沒有因為他離去三年而缺點什麼,對他而言依舊毫無親近之感,盡管他自幼便在此成長。
他走了大半個洛陽城,最後來到城西,有關梁建章的下落,他始終認為梁建章根本沒有跑出去,而是就在洛陽城的某個角落裡,在洛陽城裡能有這種本事的,大都集中在城西,但是秦未知道一定搜不出來。
他剛回來,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布棋,那便隻好陪着走兩步罷了。
行至井香,正趕上葉長安出來,後面還跟着戀戀不舍的文子欺,連陌遙都出來相送。
面子不小啊,陌遙能出來送的人可有限的很那!
“看來我這一趟沒白出來,居然遇上了秦将軍。
”陌遙與秦未颔首示意,“這麼看着,倒是比往年添了一些煙火氣。
”
“陌遙娘子能誇一句,某才沒白來一趟。
”
兩人一副老友不見的相熟樣,葉長安低着腦袋不看他,想不到一本正經的秦将軍,原來也愛來陌遙娘子的酒肆。
秦未淡淡瞥了一眼煥然一新的某人,想說如此輕佻的衣裳實在毫無美感,但并不能否認被她穿的很好看,同樣的衣裳套在文子欺身上就是輕佻,套在她身上就是恰到好處的張揚。
然而這一切都不能掩蓋她不省心又生事的實事。
“家人不懂事,給陌遙娘子添麻煩了,改日某再來賠罪。
”
聽到這裡葉長安才擡頭看了他一眼,家人啊,真把她當閨女了嗎,瞧這給自家惹事精賠禮道歉的口氣,怎麼這麼别扭那!
轉念又一想,他說的大概是文子欺吧,畢竟那才是不省心的祖宗。
陌遙撲哧一笑,了然的看了秦未一眼,“将軍客氣了,葉公子與我投緣的很,我很喜歡他。
”
葉公子?
秦未嘴角一抽,敢情連陌遙都沒認出來嗎,再看葉長安這身打扮,可不是時下娘子們最鐘愛的模樣嗎?
秦将軍感覺肝火又有上升的迹象。
“你們兩個還認得回家的路嗎?
”
文子欺心虛的嘿嘿一笑,知道秦将軍一定是怪他把小媒官帶出來,盡管他十分不以為然,“認得認得,沒喝多少,我這不是心疼小媒官沒來過洛陽城嗎,帶她出來放松心身,沒什麼大事呵呵……”
“是啊秦将軍,花蚊子良心發現,借我衣裳領我出來見世面,我感激着呢。
”葉長安轉身跟陌遙拱手告辭,“今日多謝陌遙娘子,改日再來感謝。
”
真是到哪都能打的一片火熱,秦未一言不發的走在前頭,眼中晃過陌遙方才的眼神,心中略有不快,他實在是不怎麼喜歡李陌遙這種好似能看穿一切的眼神。
肝火不在正常水平的秦将軍快步回到秦府,正趕上呂二口端着新出鍋的紅燒魚上桌,小胖子腰間的贅肉歡騰的跳動,隔着衣衫都要呼之欲出,胖小子自打來了洛陽城,面色越發紅潤,長途跋涉的幾分消瘦已然灰飛煙滅,已經徹底向着一隻球的形狀橫向發展,半分長高的迹象都沒有。
“從明日起,恢複晨練。
”
這句話如同一聲毫無預兆的悶雷砸在院子裡,呂二口外加剛進門的惹禍二人組齊刷刷愣住,雖然不知道秦将軍說的是誰,但都紛紛生出了被哪個倒黴蛋殃及了的不詳感。
文子欺狗腿的跟着附和道:“聽見沒有小胖子,你看你是不是又胖了啊,再胖下去就說不上媳婦了,還有你啊小媒官,淨知道瞎惹事,還不趕緊的多學幾招防身功夫,以免哪天被人打死了,還有于伯……啊于伯就算了,都聽明白了嗎?
”
呂二口頓時如同洩了氣的球,連紅潤的紅燒魚都沒了吸引力,想起在兵營裡頭生不如死的晨練生涯,決定今日無論如何要多吃兩碗飯,不然明天一定會累瘦的!
葉長安瞅了眼文子欺,“先别把自己摘開行嗎,我看最該晨練的就你。
”
“憑什麼呀,我要功夫有功夫,要身段有身段,有甚可練的!
”
“啧啧,花蚊子啊,你都不照鏡子嗎,你難道沒發現自己的胳膊不夠結實,身型不夠寬廣嗎,穿衣裳都不好看了呀,還有今日陌遙娘子看你的時候,眼裡有小小的失望呦,你再如此放松下去,遲早淪落到跟那幾個不中用的公子們一般貨色。
”
“真的嗎!
”文子欺頓時花容失色,遙想他當年上戰場的時候,胳膊結實的像石頭,多少小娘子都為之傾倒,甩了那些文弱不堪一身娘氣的爛貨多少條街啊!
難道說這幾年放松太過,真的跟他們一樣了嗎?
這是文大公子最不能忍的,“不成不成,明日我也要起來晨練,不能讓陌遙娘子失望那!
”
葉長安撲哧一笑,晨練就晨練啊,誰怕誰,反正要麼大家都起來,不然她才不自己遭罪。
“秦将軍,不然你教我幾招啊?
”
秦未裝模作樣的應聲,轉身的時候嘴角不可見的揚了一下。
其實秦未每天都會早起打一套拳,對他來說當然毫無壓力,可對于葉長安這種每天要卡着時辰上職的人來說,未免遭罪。
天還未亮的時候,葉長安不情不願的睜開眼,隐約聽見隔壁書房傳來磨皮子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不知道是不是做夢,心說秦将軍回到洛陽城不需要做皮匠活謀生,不至于這麼想不開吧?
她換了身衣裳出房間,正趕上秦未從書房出來,兩人意外的愣了愣,葉長安訝異道:“原來秦将軍真的醒了啊,方才可是在磨皮子嗎?
”
秦未今日需上早朝晨議,還應了某人要晨練,自然要早起。
“真的有磨皮呀。
”葉長安聞見了一絲皮料味,“又在做什麼東西嗎?
”
“做兩把适合新手的弓,小刀他們用的上,順便做了一隻匕首套子。
”秦未扔了一隻包裹小刀的套子給她,“試試看合不合适。
”
“給我做的啊?
”葉長安非常意外,她常藏在身上的那把小刀原本有個皮套,還是之前張皮匠給做的,都好些年了,逐漸被韌口磨損,帶在身上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天劃破了腿。
這人怪細心的,不聲不響的就替她重做了一隻,而且大小非常合适,比起之前那個來小巧又精緻,還很結實。
葉長安擡起一隻腳搭在窗沿上,輕而易舉的夠到了藏在靴子裡的小刀,從秦未的角度看去,兩條長腿修長緊繃,連着盈盈一握的細腰,沒有一絲贅肉,看着挺瘦的人,實則每一個部位都非常結實有力,比文子欺那貨真的好太多了。
秦未移開眼,轉身去往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