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顧行止把我抱上車,到回家,我腦子裡隻有四個字:他看見了。
他什麼都看見了,看見了我的不堪,看見了我肮髒被人摁在地上的模樣,看見了我的狼狽。
不知道是怎麼洗的澡,又是怎麼上的床,又是怎麼迷迷糊糊睡着的。
一覺睡到半夜,天空忽的一道炸雷,将我直接劈醒。
我猛地睜開眼,眼前閃過一片白,窗外的閃電是厚厚的窗簾都掩蓋不了的,像是要照亮我的靈魂。
在那一聲響雷之後,室内又恢複了深夜特有的寂靜,連呼吸都顯得嘈雜。
淺淺的吸了好幾口氣,顧行止還在沉睡,大概是太累了。
我伸手拉開他橫亘在我腰間的手,輕手輕腳的起床。
又落下一道雷。
那聲音像是遠在天邊,又像是就落在我的腳下。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喉嚨有些發癢,想抽煙的念頭不知道從哪根神經鑽進了大腦。
我咽了咽嗓子,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冰冷的水從喉嚨裡灌進身體,我原本在被窩裡帶出來的那點溫度,慢慢散在空氣裡。
顧行止睡的正熟,一張臉隐在黑暗中,隻是隐約看清楚輪廓。
垂在一側的手慢慢收緊,我歎了一口氣,提步出門,又小心的将門關上。
樓上畫室。
我已經很久沒有進來過了,總感覺自己被無數的事纏身,脫不開身靜不下心到這裡好好待一會兒,可實際似乎什麼都沒有做成,什麼都是一塌糊塗。
我無法去想象,顧行止今天看見那一幕時的感受,盡管他一直都在安慰我,一直在告訴我沒事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事。
外套兜裡裝的是那天韓尋給我的那盒煙,還剩五根。
雷聲已經停了下來,時不時會有閃電透過厚厚的窗戶照亮整間屋子。
我上前兩步,直接将窗簾拉開,恰逢天邊亮起一道閃電,室内驟亮,将牆上挂着的那幅畫照的明明白白。
之前辦畫展,家裡的畫都被拿過去了,後來又被顧行止以收藏的名字保存了起來,家裡就隻剩下這一幅畫――水仙。
天邊很快暗下去,可那幅畫卻像是印在了我的腦子裡。
當初我因為這幅畫在S市揚名立萬,也因為這幅畫一敗塗地。
現在細細想起來那些曾經,就是上輩子的事一般,中間那三年像是一條河,将過去的二十年,和現在的自己分離開來,泾渭分明。
現在的自己,換做三年前,大概怎麼都不會想到會有這一天。
徐柔柔其實從一開始接近,就是因為蘇澈,最後他們走到了一起,又離婚,而我歪打正着的和自己姐夫結了婚,說起來,簡直不可思議。
煙在指尖燃起,電閃雷鳴都已經停了,窗外是瓢潑大雨。
室内卻要比外面還要黑些,像是一個個黑色的洞穴,那一點忽明忽暗的火星,像是旅人取暖的火光。
一直待到後半夜,五根煙抽完,我将垃圾丢進垃圾桶,又回房刷了牙,重新躺回床上,睜眼看着天花闆。
顧行止的手忽然搭了過來,将我撈進他懷裡,腦袋在我肩窩蹭了蹭:“去哪了?
”
身上太涼,襯的他像是一個火爐。
“口渴,喝水去了。
”
顧行止睡意朦胧的嗯了聲,動作頓了頓,我以為他又睡着了,正要松一口氣,他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你抽煙了?
”
我身子陡然僵住,許久沒敢動。
他應該看出來了吧,看出來我的不安,看出來我的害怕,看出來……我的心虛。
正僵持着,他又把手覆在我的小腹上,輕微揉.捏着,口氣裡的睡意減輕了許多:“以後别這樣了,抽煙對身體不好。
”
良久,我輕輕嗯了一聲。
一直睜眼到天亮,顧行止翻了個身,起床洗漱,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裡有些難受。
洗手間門再次打開,我擡頭看着顧行止。
他略微有些詫異:“你在這裡幹什麼?
”
我埋着頭,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緊握,最後話是怎麼出口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昨天……徐柔柔呢?
”
感覺到他的視線在我頭頂盤旋,我手捏的更緊了些,抿緊唇。
他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一定是在怪我吧,怪我沒有帶着那兩個保镖,還自己主動跳進坑裡,後面這一切會發生,都怪我。
顧行止的聲音聽起來漫不經心:“送警察局了。
”
一旦扯上警察局,事情都會複雜起來。
我兇口猛地跳了下,大概是因為自身經曆的關系,我下意識算了下她可能會被判刑的程度。
算綁架,徐柔柔這種情節,最少都要十年。
那個男人……
顧行止像是看出來我在想什麼般,眼底閃過一抹厲色,又道:“昨晚跑了那個人正在追捕中。
”
我嗯了聲,轉身要走,顧行止忽而拽住我的手,聲音放輕:“過去的都過去了,你不要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
”
“……好。
”你說什麼都好,隻是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
情緒來的突然,再開口時,已經帶了哭腔,我咬着唇:“對不起。
”
如果不是我,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顧行止走近,将我一把攬進懷裡,他身上帶着一股我熟悉的淡淡的清香。
從昨晚就一直沒有恢複過來的情緒再次崩潰,我頭頂着他的兇膛,兩隻手緊緊拽着他兇前的衣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對……對不起……昨天如果不是我堅持……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如果不是我自作聰明,根本不可能會中徐柔柔的圈套。
“你沒錯。
”顧行止像是歎了口氣,拿手輕輕撫着我的頭發,“是我沒有堅持讓那兩個人留下來。
你不要再想這些了,在家好好睡一覺,等這個月結束了,我們出去散散心。
”
我的哭聲漸漸停歇下來,像是一個得到糖果的小孩擡頭看他:“散心?
”
顧行止好氣又好笑,擡手刮了下我的鼻子:“現在不難過了?
”
我臉上一燙,他也沒再繼續賣關子,摟着我往衣帽間走:“你想去哪兒?
結婚以後都沒有度蜜月過,就趁着這一次補給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