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見到黛玉兄妹兩個面有疲色,想到他們一路來必定勞累,賈母連呼自己思慮不周,忙安排兄妹兩個歇下。
這時候,管家的大太太小張氏方才站了出來,說道:“因林哥兒要準備會試,媳婦特意備下了當年老爺子靜養的梨香院,在咱們府裡的東北角,想來僻靜,正好供哥兒複習課業,那裡又單獨開了個角門,也方便哥兒會客出門。
”
賈母點了點頭,說道:“老大家的,你做的很好,很用心。
”
小張氏笑道:“也多虧了三弟妹給我提了醒呢!
隻是這林姑娘到底歲數還小,媳婦想向您讨個主意。
已經預備了兩個地方,一處在您的房間外的暖閣中;另一處便在梨香院同她哥哥一道。
”
賈母遂道:“玉兒就住在我院中,她哥哥忙着讀書,哪有精力照料。
還是讓我們一老一小搭個伴,正好親香親香。
”
說着看了眼黛玉,見她有些害羞地低下了頭,笑了笑,摸摸她的頭以示親近。
小張氏遂應了,分别叫人帶着黛玉兩兄妹去自己住的地方安頓下來。
到了傍晚,正是飯點,黛玉兄妹兩個修整了之後齊齊來給賈母請安。
這時,已經下了學的衆姐妹們都已經來了。
在諸位女眷的指引下,黛玉兄妹總算是見過了賈府中與他們同輩的諸位表兄妹并下一輩的侄兒侄女。
各位嫂子們都是日間見過的,隻是四位表兄卻是剛從外邊回來,現在方才得見。
大表兄賈瑚已經26歲了,英姿勃發,端是一副好相貌,他如今身上領了個禮部的六品主事,還算有為。
夫妻恩愛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而二房的珠表兄今年23歲,身上已有了舉人功名,當年俨然又一個賈攸,隻可惜在望子成龍的賈政的嚴厲督促下,硬生生讀書熬壞了身子,大夫再三強調不能應試了。
賈政仍心有不甘,若非賈母厲聲斥責、阻止了他,如今指不定這麼樣了呢!
見丈夫竟是為了那點子虛名,不管不顧地要将自己的寶貝兒子逼上絕路,想到兒子現在這般病怏怏的身子骨也是在丈夫的緊逼下壞掉的,王氏與丈夫的關系是更加不好了。
好在他膝下已經有了兒子賈蘭,如今不過在家教養兒子罷了。
琏表兄生的更好些,隻是大約是繼承了生母張氏的好相貌,生得有些陰柔,尤其是那一雙桃花眼,不知道招了多少風流債。
不過好在長兄如父,有親哥哥賈瑚管教着,又有個潑辣的媳婦在家,倒也沒出什麼大事。
他雖不愛讀書,但是素來靈活機變,在庶務上頗有一手,賈家外邊一些事務也是他在打理。
而黛玉的最小的一個表兄賈寶玉,如今已經8歲了。
見賈珠無法在科舉上更進一步,賈政難免把目光投向了這個兒子,經常考教。
偏偏他又是個不會教人的,隻是一味斥責、打罵,寶玉見了爹,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隻是王氏見丈夫已經逼壞了一個兒子,越發見不得丈夫再來禍害小兒子。
遂每每前來維護,每當賈政罵她慈母多敗兒時,她便嚷嚷起賈珠的身子,死死地護住小兒子。
這樣一來倒也能勉強逼退賈政,讓他無可奈何。
在她心中,自己的這個兒子可是銜玉而誕,将來有大造化的,何必這麼逼着呢。
尤其是在發現賈珠因為身體原因無法出仕之後,她将自己未來的希望就寄托在了兩個人身上,一個是已經入了宮的大女兒元春,另一個就是生而不凡的寶玉。
隻是她一直不忿為何府裡人竟然都對寶玉平平淡淡的,半點沒有另眼相看。
當然,在她的護持下,寶玉也算是嬌寵着長大了。
也因此,賈寶玉現如今還賴在家裡,不願上學,王氏也由着他。
對此,賈攸也清楚,隻是若是其他侄子,他必要管教一番,這個“銜玉而誕”、“有大出息”的侄子,算了,還是随他去吧。
據說還有個環表弟,黛玉問道為何不見。
王氏隻說今日身上不爽利,遂不見了,左右來日必能相見。
黛玉點了點頭,隻叫人将她備的那封表禮送去便罷。
卻沒注意到邊上一位和她歲數仿佛的女孩在聽到王夫人所言之後攥緊了拳頭。
而衆位姐妹中,以賈攸的女兒賈萱最為年長,今年已經十五歲了,蘇氏已經開始替她想看婆家了。
隻見她生得極美,皮膚白皙,說起話來如同珠落玉盤,叫人聽了心生歡喜,對下面的幾個妹妹們也是極為照顧,頗有長姐風範。
餘下的極為姑娘中賈迎春為長,比黛玉大三歲,雖是庶出,但是因為被未有生育的小張氏抱養在身邊,從小當做嫡女般教養,半點不見怯懦之色,反而是落落大方。
然後便是二房庶女探春,便是剛剛攥拳頭的那位。
她隻比寶玉小了七個月,比黛玉大一歲左右,是先前趙通房也就還是現在的趙姨娘所出,倒也是養在嫡母身邊,雖看着也是個美人。
年紀雖小,但是黛玉卻從她的眼裡看出了不少羨慕嫉妒之色。
有些納罕,但還是見了禮。
最小的一個是惜春,比黛玉還小三歲,不是西府的姑娘,而是東府珍大爺的嫡親妹妹,隻是老太太愛惜孫女,又憐惜她早早沒了母親,遂将她接了過來。
雖然隻是個三歲的孩子,長得一團粉氣,倒是可以看出将來必是個美人胚子。
諸位同輩兄弟姊妹之間相見,互相見了禮,又是各位小輩上前來,賈瑚的兒子賈桂、賈珠的兒子賈蘭還有還在乳母懷裡的賈琏的大女兒。
這麼多的人,濟濟一堂,賈母笑着看着小輩們說笑、見禮。
心道:這才是蒸蒸日上的興榮之家啊!
突然想到了什麼,歎了口氣。
旁邊王熙鳳最是機敏,在孫媳婦中最讨老太太歡喜,遂笑道:“今日大夥齊聚一堂,老祖宗可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莫非是嫌孫媳婦鬧騰,想要逐了我?
”一番嬉笑怒罵,倒叫賈母回過神來,笑道:“今日大家都在,獨我想到我那瑾哥兒竟被他老子趕回金陵考試去了,也不知如何了。
”
王熙鳳心裡明白,雖然她是賈母最疼愛的孫媳婦,但是賈母近十個孫子孫女中,最受寵的,卻還是賈瑾和賈萱這一對龍鳳胎兄妹。
加上這兩兄妹,嘴又甜,又會來事,賈瑾自己也有出息,又是最受寵的小兒子夫婦的唯一一對兒女,自然在賈母心中地位不一般。
遂說道:“老太太這話說得,俗話說得好,之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瑾兄弟這般人才,将來必是和三叔、林姑父一般光耀門楣的。
”
賈母一聽這話,心裡有些得意,她最得意的便是自己的一雙兒女,兒子三元及第,女兒嫁給探花郎,俱是夫妻恩愛,官運亨通。
盡管丈夫去了,現在卻無人敢小瞧,緣何?
就是因為有這一雙兒女撐起門楣。
如今鳳姐這話,算是說進她的心坎裡了,但是卻不能言表,隻笑道:“你隻顧着說些好話哄我。
”
鳳姐叫屈,說道:“哪裡敢啊!
孫媳婦也不做他想,隻盼着将來能生個哥兒同三叔他們一般,也算是心滿意足了。
”
賈母點頭說道:“這倒是,你已生了大姐兒,倒也不急,俗話說先開花,後結果嗎!
”
又說了幾句,便開了席。
男女分開坐,賈赦作為榮國府當家人坐在上首,然後賈政、賈攸,林琅作為男客,雖年紀小,但在諸位表兄弟間坐上首,如此依次。
小一輩的賈桂他們另坐一小桌,有奶嬷嬷們伺候照料着。
女眷們坐了兩桌,賈母并媳婦、孫媳婦坐了一桌,獨獨叫黛玉一同坐了,在自己的下首。
餘下的幾位姑娘則是另開一桌。
黛玉見自己做了上首,極力推辭,賈母心中暗贊女兒教得好,知禮節,但還是說道:“隻今日,因你遠道而來是客,方才教你坐在這,來日便不會了。
”黛玉聽了這話方才坐下。
幾個丫頭上來布菜伺候。
原這些活都有媳婦伺候,尤其是王氏,她便是靠着這個得了老太太青眼。
但是近些年來賈母便不讓兒媳婦伺候了。
緣何?
概因賈攸心疼自家媳婦,雖說先前賈母說不必讓小兒媳婦立規矩,可是客人來了,其他妯娌伺候着老太太,獨你一人坐着吃飯,那也太不知禮了。
況因蘇靈珊常來伴着賈母講話,往往就到了飯點,每每這時王氏前來伺候,這就叫人覺着尴尬了。
到底要不要起來和二嫂一同伺候呢?
可蘇靈珊又不傻,若是一頓兩頓便也就罷了,若是形成了習慣,那麼猛地一日做不到了,那婆媳關系可就不妙了。
她雖然孝順,但是能偷懶的事是絕對不想自己做的。
站着給婆婆立規矩、伺候用飯,簡直就是活受罪。
可是你不做,光看着二嫂立規矩,感覺也太打臉了。
賈攸了解了妻子的為難之後,遂求了賈母,一概免了三個兒媳婦的規矩,左右她三個兒子都孝順,就算不立婆婆的威風,也沒人敢怠慢她。
雖然心裡面有些含酸,但是看着一雙可愛的孫子孫女在面前逗樂,倒也心情大暢,遂将不滿丢在一邊。
隻是這樣一來,三個兒媳婦也不好叫自個的媳婦立規矩了。
小張氏還好,因她是繼母,和繼子關系不錯,兩個兒媳婦對她還算恭敬,她也懶得為難,一個人用飯,清清靜靜地最好。
王夫人好不容易多年媳婦熬成婆,正想顯擺顯擺做婆婆的威風。
可惜賈母這麼一說,雖一方面開心于自己終于不用再辛苦了,可另一方面,也有些失落于沒地逞威風。
尤其是當聽說這是老三求得,想到人家夫妻相得,王氏心中對蘇氏的嫉恨更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