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榜發文的第二日,典韋護衛周昭、伍窕與幾個孩兒外出遊玩,鄧仲去城牆上查看,鄧季獨招孫觀入太守府談話。
~頂點小說,
張遼、韓嵩都未有請,獨招孫觀一人來,請他入席,鄧季自己卻未上座,隻在大廳内來回踱步沉吟,半天未發一語。
見鄧季為難模樣,孫觀亦有些犯怵,忍不住先開口問:“不知主公招某何事?
”
鄧季停下腳步,折身走到他席前,盤膝坐地,雙眼平視着孫觀,道:“今有一事,欲求于仲台處,隻恐仲台為難!
”
孫觀驚欲站起:“既主公言事,令下即可,臣下敢不赴命?
何用于求字?
”
鄧季伸手将他按回席上,又沉吟一會,方道:“仲台自投我麾下,數遇苦戰,兄亦亡于陣,以功績論,本不輸于車、徐二果毅,奈何司州将軍位有限,褒賞車、徐後,竟無以再酬君!
”
孫觀忙辯白:“某随兄友來投,主公不計愚鈍,委用于駕前,本已感激不盡!
兄亡于戰,死得其所,非主公之過,其功亦非某可兼得,自身便立些許微功,何敢望将軍位!
”
鄧季搖頭:“有功不賞,人主之過!
衆統軍将軍位不得閑,我本欲升仲台為果毅将軍,不意管承驟然身亡,無人可領水軍……”
原本四軍果毅校尉中,隻管亥一個功勞稍遜。
這次擴軍,車黍、徐盛兩個資曆老些的得提拔獨領一軍,獨孫觀未動,鄧季與田豐等商量過。
打算等擴軍事情忙完後。
依舊例升孫觀為果毅将軍的。
可現在水軍實在缺人,也隻有趕旱鴨子上架。
聽到這裡,孫觀張大嘴難以置信。
軍中将領多如他這般出自北方,都因“不習水戰”四字,從未有人想過要轉調到水軍去。
鄧季此時也是萬般無奈,任誰在熟悉且擅長的領域正幹得有聲有色,突然被換到完全陌生的行業裡,要從頭開始學習一切。
應該都不會太樂意。
見孫觀猶豫,鄧季道:“此為我之私求,出此門絕無第三人可知!
仲台若實不願,亦無需為難,我再求他人便是!
”
現在的司州各軍将校中,這事不論求誰都會為難,而且鄧季姿态放得這般低,居然用及一個“求”字,主憂則臣死,孫觀根本就無法拒絕。
隻得咬牙應下:“主公勿慮,某勉力為之便是!
”
鄧季大喜:“得仲台此言。
我自放心!
”
等了一會,孫觀沉默不說話,鄧季又勸道:“仲台用心于事,緩緩圖之,不必憂慮!
一歲内使橫江軍卒兵精水性,兩歲内通舟楫進退,三歲内熟水戰,便可!
前兩歲中,我必不用水軍,若尚有疑難,盡可對我言之!
”
聽到鄧季這麼說,孫觀才算真正放下包袱,不信自己就練不出一支水軍精銳來,開口問:“水軍戰船皆無,末将何時往任?
”
鄧季道:“管承身死,水軍無首,不可持久,仲台三五日内便往最好!
”
孫觀點頭:“諾!
然某舊職何人替之?
”
各軍果毅校相當于常設的敢死隊,非勇者不可輕托,這個問題鄧季自然是考慮過的,答道:“橫野軍之新校尉魏文長,甚為勇悍,既仲台應下,我便發文與軍師,調魏文長入威烈軍,替仲台之職;橫江軍設曲水校尉四人,亦當陸續補齊。
”
麾下武将不缺,不過調魏延到威烈軍任果毅校尉,橫野軍又缺一名新校尉,鄧季暫時還想不到替代者,隻有等回雒陽後與田豐等共議。
橫江軍的曲水校尉,郭任重傷,尚不知能否再用,腹中先定下管承留在黃河的郭同和顧升麾下軍侯夏侯盛兩個。
郭同資曆遠不足,但水軍中總不能連一個熟悉水戰的将領都沒有,又要安撫管承、郭任一系的老水軍。
傳令封孫觀為橫江将軍,調魏延來威烈軍後,接下來幾日,鄧仲等依然自便,鄧季則由典韋領黑鐵衛百人陪同,在宛城城鄉中巡察,或與老農攀談,或拜訪遺留大戶,努力安撫這些新入自家治下的百姓。
南陽本來大姓衆多,豪族世家根深蒂固,若不是兵禍不斷,瘟疫至今未絕,飽受幾番磨難下來,大戶幾乎全遷走,便是司州卒兵再強,四等民之策也很難施行,現在則随着女醫匠治疫,将四等民之策推廣開來。
多了張機指點,女醫匠們治療瘟疫越發見效,她們人多,能救治的也就更多,太史慈當日從南陽劫走張機對當地百姓來說也并非就是壞事。
鄧季在宛城的第七日頭上,突有十餘人入太守府欲求拜見鄧季,鄧季當時尚在鄉中,這些人便一直等着。
稍晚時,鄧季歸來聽聞,讓侍者請其中首領來見。
進門的首領在四五十歲年紀,着短衫,臉上還有些惶恐模樣,進門先拜見鄧季,頭伏在地上開口:“小人于襄陽,聞将軍張榜文事,特來拜謝!
”
鄧季甚奇:“汝為何人?
為何謝我?
”
這人答道:“小人姓劉,名緒,乃是長沙商人,常往來于襄陽販絲,聞将軍榜文,工商之戶位居功民……”
說到這裡,這人就漸止住聲音,鄧季卻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商人不事生産,在中國整個封建社會時期都不被人重視,兩漢時,地位更低得令人發指,比之後的朝代更甚。
當時别說盜賊,正規軍隊對于打劫商隊也沒多少心理負擔;漢武帝每逢戰事,就将贅婿、商人與罪犯發放去充軍,由他們組成的部隊擔任最危險的任務。
鄧季治下往來的商隊很多,不過其等攀不上關系,都隻是過客————司州隻有一等功民之家可以經商,而外來商人身份留居得賜一等功民的隻有三戶,一個是經商世家甄氏,一個是代表官府與甄氏合營專賣的王玮王德亮,還有一個是鄧季老鄉,早年多次為鄧季輸送物資的南陽商人蘇秀。
商人在這時代完全沒有任何政治地位,生命财産安全也得不到保證,雖然在司州也不易得重視,但鄧季以外任何一個諸侯處都更沒有希望,鄧季幾日前發針對遊俠兒的榜文,其中有重視工商、一視同仁之意,這劉緒倒精明,發覺機會立即就來,想必生意也做得不錯。
張貼榜文乃是為引兇中有志氣的遊俠兒來投,不想倒先引來個商人。
見劉緒自家說不下去,鄧季已經反應過來,接口道:“汝等既敢入太守府,料已打探明白,司州之地确有商賈得一等功民戶籍,然亦唯有一等功民方可行商賈事,戶不可輕予,若無功勳,便遷入也隻可得平民戶籍。
”
鄧季說完,卻聽到這人輕輕吐了口氣,應該是放松下來,隻是還繼續爬着不說話。
鄧季不管他想什麼,直接問道:“足下可是欲入籍司州?
若無功勳,難為司州商。
”
劉緒終于擡頭,鼓起勇氣道:“小人别無所長,隻于襄陽鬥膽探得将軍欲造戰船,與兖州曹公易匠、料,未知可有所獲?
若數不足,小人或可助益……”
聽到這裡,鄧季吃驚不已:“什麼?
”
被鄧季兩眼瞪住,劉緒又伏地不敢再言語,惹得鄧季大急,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扯起:“此事當真?
”
“當……當真!
”
“入席!
入席道來!
”
将劉緒按坐到客席上,鄧季捺住急迫心情等待一會,才聽他小翼道:“荊州水道縱橫,南郡、長沙商賈多以船載貨,便宛城外淯水,自先秦時亦有商船往來,若無戰亂隔絕水路,今亦當有之。
”
“南郡糧賤,往來商賈多購糧而返,小人亦如此,隻米糧沉重,非大船不可得運。
”
劉緒似乎還驚魂未定,說話也是一點點往外吐,不過聽到這裡,鄧季已是确定他真有辦法,喜出望外。
“小人等無處買大船,隻得自造,故南郡、長沙兩郡商家多備有船料,堪造樓船之十餘丈龍骨大料亦偶有人藏,便劉景升初入南郡時,尚尋我等商戶購大料。
”
“将軍若尚缺船料,小人可傾家财,于兩郡内代為求購!
”
能解決一大難題,鄧季頓時歡喜,隻是心尚不足:“我何人也?
購料之資自無需你出,可能尋船匠來投?
”
船匠問題才是劉緒真正的底氣,别的商家都沒有的:“小人往來日久,略有家資,商船不願假外人造,便常于家中自養船匠。
建安元年,白沙洲船匠黃漁老退,不想家小盡遭疫而亡,無人奉養,為小人所收留!
”
聽到這裡,鄧季簡直是幸喜若狂了,抓住劉緒肩膀喝問:“你要什麼?
”
見對方驚惶受吓模樣,鄧季方才醒悟急松開手,再問:“若得黃漁,我便許汝家為一等功民之戶,此外替我購船料,尚要何物?
”
問完,突然又想起一事:“隻恐大龍骨運送不便!
”
劉緒忙解釋:“小人于襄陽往來甚熟,可以兩船并驅,連接繩挂,裝運大龍骨,其上遮稻草,掩劉表水軍耳目即可。
”
若要一等功民戶籍,對方隻需助己一事便可,代購船料北上可是擔着風險,鄧季不信這劉緒付出如此之多,所求卻這般少,再問:“汝尚要何物?
”
劉緒再伏身下拜:“小人有一外甥,本羅侯窦氏子,單名封,因家道衰落依附小人,甚有勇力,隻求将軍收留左右為用,使羅侯子孫不再随小人持此賤業!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