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潤号洛陽堂的要求有如下幾點,主要是認購資格和認購上限!
”
扯開嗓子咆哮的李奉誡早已沒了平日裡的潇灑不羁,他沒有穿長衫,就這麼套了一身黔首短打也似的裝束,腳上踩着木屐,在“畫皮館”中,沖着那些或明或暗攢動身形的人再三強調諸多事宜。
然而他的咆哮根本沒什麼作用,這些洛陽、長安、太原、石城、登萊、蘇州、常州等地的土豪們,或是自身已經不要了貴族的臉面,或是“白手套”們已經受不了背後主人的催促。
一個個雙目赤紅,口水橫飛,幾近狂犬病發作。
“伊予銅山還沒有正式到手,李郎君,價錢這麼高不好吧。
”
“出去!
”
李奉誡指了指那個說話的,然後吼道,“張綠水!
把他扔出去!
老子現在告訴你們,此事我說了算!
誰有疑慮,全部滾!
誰同意!
誰反對――”
砰!
一拳砸翻那個說話的中年漢子,張綠水宛若拖死狗一樣把他拖了出去。
“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我是潞國公家人,我是潞國公家人!
”
“去你娘的!
聒噪!
”
他吵嚷之時,卻見張綠水将他舉起來掼在地上,接着又是一腳踢了上去。
周圍幾個體面小貴族,竟是趁亂上去加了幾腳。
一張偌大的桌面上,李奉誡喝了一口涼茶,喘着粗氣,然後最後說道:“華潤号這次買了鄭州到淮水的地,要修路。
伊予銅山開礦,這次也是不想夜長夢多,這才舉債。
誰要是不服,長安城西的胡商錢多的是,不缺你們的開元通寶!
”
“李郎君,認券不認人對不對?
”
“華潤号的老規矩,白糖牌票、華潤飛票都是如此。
”
“區區一百萬貫,一家一萬貫就能湊出來,華潤号太謹小慎微了吧。
我們洛陽各家,願意多借,多借啊。
”
“一百貫一手,一萬貫才一百手,這認購最多一百手,有點少啊。
”
“哼!
”
砰!
李奉誡将手中的茶碗砸碎,厲聲喝道:“一群不知好歹的東西,有一就有二,華潤号是洛陽城南的胡商不成?
今年開礦,年底就要修港口,難道銅錠自己會從東海遊過來?
”
“别廢話了,一百手!
”
一個凱申物流的大檔頭突然叫了出來,“物流行的印鑒我都帶來了,簽字畫押蓋章紅白雙契,一年白撿五百貫,銅錢放庫房還能生兒子不成?
”
“‘興隆号’也是一百手,王府長史印鑒我也帶了,簽字畫押吧。
”
“滄州無棣溝同樣一百手!
”
“官署也來摻合作甚?
”
“關你鳥事!
此事州部、工部都同意的,關你鳥事?
關你鳥事?
關你鳥事――”
“粗鄙小兒……”
“粗鄙你娘的小兒,讓開!
”
又是一團吵嚷,卻總算結束了這場洛陽最為激烈的一場交易。
一百萬貫,半天功夫竟然全部過手。
拿着華潤号發行的“伊予銅山開發債券”,這就像是鬧劇,卻又引來無數的猜想和惡意揣測。
羨慕的人有之,一萬貫投進去,一年就白撿五百貫,上哪兒有這樣的好事兒?
正如有人說的那樣,存錢難道會生兒子不成?
白撿的五百貫啊。
華潤号會還不起?
華潤号會不還?
不還……不還那多好啊。
那可是一座銅山!
而且蘇州人早就得到了消息,還确确實實地拿了礦山石頭到了眼門前。
那些專門煉銅的大工,幾乎全部斷定,這個礦有得賺。
實際上,登萊那邊也是确認,港口碼頭上,有二十台“礦工之友”,這些機器都是要運往東海的,東海哪兒?
兩邊消息彙總,一合計,就更加确定,這伊予銅山必定産量極高,否則華潤号不會這麼急切地要開礦。
當時“畫皮館”中流傳年産五十萬貫,現在估摸着,恐怕還不止這個數。
“阿郎,若是華潤号還不上這筆錢怎麼辦?
這可是一百萬貫!
咱們投進去一萬貫,就換來這麼一疊廢紙?
”
“你懂個屁!
”
錦衣男子原本是個斯文知禮之輩,風度翩翩的美男子,然而和那些人打交道久了,脫口而出的粗鄙之語,簡直是本能一樣。
隻見他眼睛放着光:“這華潤号還不上好啊,還不上,這不就是要拿伊予銅山抵債?
娘子你想想,那可是華潤号盯上的銅山,能差?
到時候,洛陽十幾家湊個數,再問杜大郎借兵,這礦,就是咱們的!
”
說着,他無知伸開,緩緩地攥成了拳頭。
“可是,朝廷不讓私下煉銅……”
“誰說的?
朝廷說的是不讓私鑄銅錢!
可那都是隋朝的行情,眼下是這樣的嗎?
朝廷缺‘錢’懂嗎?
缺一個個貨真價實的銅錢。
朝廷管你娘的到底是王府私鑄還是國公府私鑄,現在就他娘的有一個銅錢是一個,來者不拒!
去年,去年你知道麼?
民部撥給工部的款項,居然是白銀,聞所未聞的事情。
那可都是突厥銀,本來是用來賞賜的,現在居然當作現錢來用……嘿,聽說西方‘大秦’國用的是銀币,到時候這些錢,朝廷不還是要用?
”
舔着嘴唇的錦衣男子有些興奮:“你當就我們常家如此嗎?
荥陽鄭氏那是運氣好,他娘的送了個鄭琬給張操之,咱們常家要是有看得過去的女郎,老子早塞到張操之被窩裡去了。
還能輪到荥陽鄭氏?
”
“鄭氏如何了?
”
“鄭氏這一回,投了十萬貫,當年白撿五千貫。
”
“啊?
不是說最多一百手,一萬貫嗎?
”
“那都是說給外人聽的,荥陽鄭氏是外人嗎?
”言罷,他又道,“還有那個挨打的潞國公家人,你當潞國公家什麼都沒撈到?
也是十萬貫!
這就是唱戲呢,李奉誡讓人唱給我們看的。
知道的人不多。
”
“那郎君如何知曉的?
”
“我和竟陵縣令李德勝不打不相識,他早和我通過氣。
”
事情幾經發酵,連長安的遣唐使們都知道了這件事情,每每聽到唐人言及“伊予銅山”,他們都是心驚肉跳,心中暗道:難道我們老家真有這麼個富礦?
可就算現在把消息傳回去,隻怕也來不及了吧。
七月初七,單道真和王萬歲,終于準備妥當,三大船隊抽調了精銳,直撲伊予島西北的伊予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