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碛西的清晨,人們口中呼出的氣息,已經可以化作“白霧”。
淺淺的一片,薄薄的一層,黑紅交織的隊伍,列隊的老兵頭型刮了個幹淨,到處都可以看到光頭的壯漢。
“将軍。
”
“嗯。
”
黑駿馬的背上,一身爛銀盔甲的将官手持馬刀,緩緩地從隊伍的一頭通過。
他的馬刀和士兵們的馬刀一樣,都沒有開鋒。
列隊士兵手中緊緊握着的,是形制怪異的長槍,馬刀在槍頭上劃過,叮叮當當……一路傳揚開來,成百上千,不知道有多少次碰撞。
嗚嗚――
“大纛發令!
出征!
”
轟!
黑紅的隊伍,瞬間立正,很快,低級軍官們跟着旗幟,帶着麾下的士兵,離開了這片陣列的軍營。
不遠處,碛西州的州城内外,成千上萬雙目光投射過來。
當看到隊伍從州城前方通過的一刻,那一刻,爆發出了驚人的歡呼聲。
唐軍,終于又要出征了。
程處弼這一次沒有隐匿行迹,反而大張旗鼓如火如荼,給足了西突厥探子眼線們足夠的時間。
西軍前進的道路上,不知道多少匹馬會被跑死,不知道多少細作驚恐萬分,他們傳遞過去的,對程處弼而言,不是軍情。
而是恐懼!
碛西往西的高山是葛羅嶺,南北各有山口,西軍這一次走的,是北地靠近真珠河的那個山口。
圖倫碛南北大軍并進,碛西軍大張旗鼓如火如荼,碛北軍低調行事和風細雨。
之所以如此,自是各自的目标不同。
敦煌宮的命令,是讓碛西軍控制住“曹國”故地,能打下吐火羅北地關隘最好,一時半刻拿不下,也不要緊。
因為入冬之前的目标,就是把西突厥殘黨全部趕羊一樣地趕到夷播海附近。
水草豐茂來年遊牧,這原本是很好的規律,但是這幾年西軍沒有大動幹戈,也不是天天養在疏勒故地做富家翁的。
“怎麼說?
”
将面罩拉起,程處弼問一旁的安菩。
人到中年的安菩須發濃密,若非紀律讓他收拾的幹淨,遠遠看去,跟阿史那思摩王爺長的還真是像。
“拔汗那故地諸部,往雪山跑了。
”
“那些個吐屯呢?
”
“有的準備投降,有的跑石國故地去了。
”
“東曹西曹如何?
”
“‘蘇耿’傳來的消息,大概是突厥人願意死戰的不足兩軍。
”
“呵,廢物。
”
程處弼不屑地罵了一聲,西突厥自從“崩盤”之後,财政上捉襟見肘,各部葉護隻能往西打才能找補回來。
唐軍正處于一種如日中天的瘋狂狀态,這種情況,就算遭遇小挫,也是很快卷土重來。
更何況程處弼這支碛西軍,跟其餘諸軍完全不同。
“敦煌的意思,是讓本将控制吐火羅北關……”手持馬鞭,攥着缰繩的程處弼獰笑一聲,“太小氣了。
一群喪家之犬,何須計較恁多!
”
“将軍!
”
安菩目光灼灼頓時來了精神,周圍一群軍官也是身軀一震,紛紛看向程處弼。
“安菩聽令!
”
“屬下在!
”
“一人雙馬,爾部迳自向西,直撲曹國故地!
”
“屬下遵命!
”
大喜過望的安菩翻身上馬,一騎絕塵,不多時,就響起牛角号聲。
馬倌們連忙趕着戰馬,碛南騎軍自己輕裝,随行戰馬帶着甲具裝備,立刻脫離了隊伍。
遠遠的山頭上,并沒有藏匿的細作眼線,但此刻看到碛南騎軍的旗号陡然脫離了隊伍迳自向西,還是有人細作吓的毛骨悚然。
“糟了!
糟了!
糟了!
”
他們傳遞消息的速度,怕不是還不如安菩的隊伍。
碛南軍此時所用的戰馬,是耐力和爆發力相對平衡的“河曲二号”馬,後勤壓力雖然比漠北馬要高一點,但對西軍而言,增加的這一點後勤壓力,根本不算個事情。
安菩騎軍出發之後,果不其然,就另外有馬隊脫離了隊伍。
這是一支比較複雜的隊伍,馬匹極多,但多是一些身材矮小的馬。
哪怕是騎士,身上也多是一些細碎的甲葉,遠不如唐軍正規軍那麼威武雄壯。
隻不過看他們的眉眼氣質,也知道是厮殺過的好漢。
隊伍分流之後,程處弼拿起望遠鏡看了看山頭上那些不斷晃動的人影,嘲諷地笑了一聲。
就憑這些廢物,把消息傳遞到“石國”“曹國”故地的時候,安菩大概已經睡了一個回籠覺。
他招了招手,就有一個文員出列,到了跟前行禮之後,擡頭看着程處弼:“将軍。
”
“信号機選址,已經确定了?
”
“測繪是早就做過的,藥殺水西南灣,可以修建水庫。
”
“用人幾何,所需幾年?
”
“用人……不知,用時,少則五年,多則……不知。
”
上不封頂的事情,很難估計,最要緊的,西域掌握火藥配方的人沒有,全靠武漢進口。
那點用量是不夠看的。
“也就是說,要順着真珠河,一路通往‘大清池’?
”
“回将軍,如此最劃算。
倘使想要從‘曹國’直通葛羅嶺山口,也不是不可以,隻是,要養活基站駐軍的成本,就會大大增加。
”
“嗯。
”
程處弼點點頭,他隻負責打仗,算賬這種事情,他一向隻聽專業人員的建議。
“兄長那裡怎麼說?
”
“宗長的意思,舉凡能消耗河中西域民力的事情,将軍願意如何做,就怎麼做。
錢糧不是問題。
”
“好。
”
聽到這個答複,程處弼面露微笑,“那老夫就放心了,這河中,要麼沙漠,要麼隔壁,要麼草原,良田太少……不若就修個水庫,将來也好沃土千裡。
也算是……老夫積一點德。
”
“……”
文員臉皮抖動,看到程處弼那張笑眯眯的臉,整個人都是頭皮發麻。
别人不知道他的露出這等笑容的意思,在西域幾年,但凡程處弼相近的人,如何不知道這“魔頭”此時此刻,大概又是滿肚子的殺人買賣。
唐軍正式進入河中的那一刻,勃律國卻出現了動蕩,老王死了,但卻沒有留下遺囑。
諸王子紛紛前往李仙人那裡拜訪,李淳風手捧聖旨,隻說了一句話。
“太昊天子令:先入波斯地者為勃律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