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當了恁多年的差,你幫他們兄弟幾個,謀幾個職位,能算甚麼?
再如何,不拘資曆、本事、出身,也不比别人差吧。
總不見得,堂堂鄒國公,就因為怕些許流言,便硬要學魏徵那一套吧。
”
琅琊公主李蔻語重心長地拍着張公謹的手背,“阿郎又非莽夫,這對朝廷,功勳在外,人盡皆知的事情。
隻要不是謀大逆,皇帝還能如何你?
”
依然帥氣的張叔叔隻是一言不發,仿佛是發呆的樣子,雙眼無神地看着前方,然後好半晌才發問:“蔻娘,今時不同往日啊。
”
“今時不同往日,今時不同往日。
你堂堂張公謹,怎麼恁般小家子氣!
貞觀十二年念叨到今年,年年都是今時不同往日,怎麼不同?
皇帝是要殺你全家還是怎地?
大象不也是謀了個輕松差事,大素今年又去了山東做縣令,怎麼?
還要怎麼?
”
“唉……”
張公謹長歎一聲,一臉複雜地看着李蔻:“今時,真的不同往日啊蔻娘!
我張公謹算個甚麼?
别說我張公謹,長孫無忌,皇親國戚,妹妹還是皇後,你看他現在如何?
甯肯找個由頭跑去荊楚,也決計不願意留在洛陽做點頭相公!
”
提高了音量,又很快地壓低了聲音,柔聲道:“蔻娘你出去看看,别的地方不說,就說這城北,那些個仆婦,是如何稱呼他們自家郎君的?
不也是背地裡喊一聲‘相公’、‘小相公’,相公不值錢啊蔻娘!
”
“我一個女人,不懂朝堂大事,還是上陣厮殺來得爽快!
”
琅琊公主這光景也是有點琢磨出老公的意思來,也不再多說,多說無益。
他們夫婦二人,今年徹底把長安老家搬空,住在城北,基本上就是帶孩子逗趣,清閑又無聊,最多就是跟人拉拉人情。
再想恢複當年的“禦前榮寵”,可能性不大。
“那老四的事情怎麼說?
就算了?
張禮紅都要調去肅州了,這不能兄弟四個,就留一個在家裡做個衛士吧。
這和當年在左骁衛,又有甚麼分别?
你可别忘了,當年他們可是檢舉劉師立有功的。
”
這事情複雜的很,還跟龐卿恽有關,當然張公謹和龐卿恽關系肯定不差的。
舊事重提,隻是琅琊公主希望老公認清現實,要念舊講感情,不然憑什麼讓人給你賣命?
“哎呀,這事情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蔻娘就不要再琢磨了。
這又甚麼難的?
不就是想去謀個出身?
大郎跟肅州刺史是有交情的,在肅州挂個名,調去敦煌,再去碛北,這總好了吧?
!
”
“阿郎原來早就計較好了?
既然尋了操之,怎麼不早說?
”
“說甚麼?
我是北宗宗長,是他叔父,我張公謹不要臉面的?
逢人便說鄒國公眼下辦事得求梁豐縣子?
”
李蔻頓時笑了起來:“哎呀,好了好了,何必小家子氣。
”
夫妻哪有仇怨,李蔻知道了張公謹的安排,一邊安撫老公,一邊道:“說來說去,眼下元謀功臣皇室公主的身份,反倒成了累贅。
大不如操之那般清爽便當啊。
”
“他也是行險,不過多是有驚無險。
說出去外人哪裡曉得裡面的行情,這十幾年……其實武德年就得算上,這二十幾年,江陰那邊扔出去的錢,不可想象。
别的不說,就說這牛羊馬騾,蔻娘可知道在漠南漠北,有多少是皇帝的麼?
”
“還有皇帝的?
”
“……”
張叔叔橫了老婆一眼,“大洛泊難不成是圍了給人看的?
契丹是打着玩的?
眼下漠南是不讓随便遊牧的,除批文之外,各草場劃分,都得有公文。
建的那些青料塔雖多,三成都是皇帝的。
牛羊馬騾,内府賬面上,二百餘萬。
”
“二百……”
李蔻眼珠子都要彈出來,她怎麼都沒想到,皇帝弟弟這麼兇殘,這家底,扔草原滅誰不是滅?
不費吹灰之力。
“你是不是以為很多?
”
一看老婆一臉驚訝,張叔叔裝逼的心理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然後微微一笑:“東宮還有挂名的六個草場,豐州除了銀礦,還有長樂公主的草場,還有皇後、魏王、吳王等,也就是你,戰陣逞兇,皇帝怎可能送你這等富貴。
”
“那阿郎可知道洛陽宮到底有多少家底?
我是說,就牛羊馬騾這些牲口。
”
“我跟窦誕打問過,這個數。
”
張叔叔伸出了一隻手掌。
“……”
呆若木雞的琅琊公主頓時大叫:“不可能!
這不可能!
怎會有恁多!
如果有恁多,逢年過節,何至于連牛肉都……”
說到這裡,李蔻忽地一愣:“皇帝有意如此?
”
“否則你以為我作甚願意來洛陽做個安逸國公?
”張公謹笑了笑,卻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怕的,“放心好了,皇帝不是楊廣,不會拿你我開刀。
”
“李靖連睡覺都是開着門的,你當年是李靖副手,怎敢如此保證?
”
“皇帝真要是不顧一切,還會等到現在?
給你設琅琊定胡碑的時候,你回來就該問罪。
再者,你我夫婦二人,真是沒必要憂心忡忡。
輪不到我們,魏徵、房喬、長孫無忌才應該急。
”
話題聊着聊着,就有了偏差,李蔻心理面還是不爽,于是問張公謹:“阿郎,你說皇帝内帑,得有多少金銀?
去年遷都,居然打賞都是馬蹄金,給李泰五百金,黃金。
東海當真有運黃金白銀的船?
”
“有。
”
張公謹點點頭,“船隊是大郎的人,做這件事情的,是杜如晦的兒子杜構。
黑水靺鞨那裡,眼下大概有一個團的‘飛騎’,眼下是羽林軍。
除此之外,還有徐州民團,打頭的叫張松海,跟崔弘道和王氏有不少幹系,總之,牽扯還是相當廣的。
”
“皇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黃金到手?
”
“不然如何?
難不成靺鞨人是豬,平白把黃金上貢過來?
總要有怕處吧,高句麗還沒死絕呢,不依賴東海水手,難不成讓人走遼東幽州?
當李客師是吃素的?
”
“那銀子呢?
”
“我估算了一下,内帑現銀,少說有三百萬兩。
”
“這不可能!
”
李蔻更是尖叫起來,“這怎可能?
!
要是有三百萬兩,怎會、怎會……”
怎會了半天,也怎會不出一個結果,張公謹反而倒過來安撫老婆,一邊拍着李蔻的手背一邊道:“蔻娘你怎麼如此驚詫?
這三百萬兩,是往少了說。
豐州銀礦且不去說它,你可知道東海這幾年在扶桑,難不成真就隻是販賣倭奴?
金銀銅才是真正要緊的,扶桑有兩個銀礦,比豐州銀礦采挖起來,不知道便當多少。
”
“這……我隻是……阿郎,我隻是,從未聽說過,有這般富庶之輩。
便是石崇複生,怕是連皮毛都沾不上吧。
”
“皮毛?
嘿。
”
張公謹不屑地笑了笑,“适才說的牛羊馬騾金銀銅鐵,為夫當真隻是往少了說。
待尋個日子,你同我一起去見一見窦誕,讓他給你看看入庫的珍珠有多少壺。
你可知道皇後現在連吃個茶,都要碾碎一顆恁般大的珍珠?
”
說着,張公謹比劃了一個鹌鹑蛋,驚的李蔻更是眼皮直跳。
她以前隻是覺得皇帝弟弟厲害,現在想來,還是太年輕,太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