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固若金湯。
藍翎部下隻聽從步天音一人指揮,飛羽和韋歡都是沒有權力調動的。
但二人又不肯眼睜睜見死不救,從知道步天音踏進皇宮的那一刻,韋歡就無法淡定了。
夜色深重。
大雪紛飛。
韋歡從前的部下加起來也就一千人,雖是精銳,但如今韋歡武功已廢,飛羽一介女流又不能帶着他們沖進去,這一千人,無人領導根本就是廢物。
“韋安,皇宮的狗洞,地圖上都标記齊全了?
”韋歡拿着皇宮的地形圖,問道。
韋安道:“精明如太子殿下,隻怕連狗洞都不會放過。
”
“這倒不一定。
”韋歡望了一眼皇宮的方向,聽及城外厮殺聲一片,便知外面已經是打了起來。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二皇子屯兵多時卻并未動手,不知道他在等待什麼,然而此刻又為何突然動手?
此事必有古怪。
韋歡對皇宮内的情況不得而知,他雖然無法進得宮去,但隻要有人潛進去,情勢便會有極大的改善。
這個白輕水,關鍵時刻總是指望不上!
韋安摸不清楚韋歡心中所想,他不覺得這一千多人全部從狗洞鑽進去是個正确的法子……
韋歡突然看向飛羽,問道:“你輕功如何?
”
飛羽道:“比現在的韋公子自然是要強。
”
韋歡沉吟片刻,點了一百人,将皇宮的地圖放到他們面前,指着一處,道:“一會兒東西到了,你們随飛羽從這處狗洞潛入皇宮,聽她指揮。
”
飛羽看着地圖,問道:“什麼東西?
這皇宮守衛森嚴,我們……”
“我不是讓你去救你家小姐。
”
韋歡深吸了一口氣,面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挖地道進去是來不及了,唯一的法子便是一會兒叛軍攻進城中的時候,趁亂混進皇宮。
”
“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放火。
”
最後兩個字,在場之人無一不是聞之色變。
放火!
誰能想到韋歡救人的辦法竟然不是直接殺進去,而是放火!
可是,這大雪的天氣,火放得起來嗎?
飛羽思忖道:“那我家小姐……”
“我來救。
”韋歡淡淡道。
飛羽望着他,眼色幾度變化。
她知他如今的身體情況,根本連舉劍都困難,如何能救她家小姐?
韋歡道:“你我各帶一部分人,分頭行事……”
十幾名平頭百姓打扮的人手腳利索的推了幾輛平闆車過來,上面放着幾個大桶,韋歡道:“能冒充收垃圾的進去就冒充進去,冒充不了就殺進去。
”
那些桶裡裝得都是松油,桶底和車下藏的都是刀鋒。
韋歡能想到的,也隻有奮力一拼。
他擡頭接了一手的雪片,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他不是沒有想過天氣的問題。
這樣的大雪,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似乎是上蒼都在幫着花清越。
可是,那個人遲遲未來,他沒有别的辦法。
身體不支,環境惡劣,已别無他法。
韋歡接過屬下遞上來的一把劍,微微用力,手腕處便有一道淡粉色的痕迹乍起。
他曾經被挑斷的手筋和腳筋,稍用力氣便會疼痛無比。
韋歡一直在看着一個方向。
飛羽氣憤道:“姓白的就在平日裡對小姐好,一旦出了真正的事情便如烏龜一樣縮進殼子裡,公子,我們不必指望他……”
韋歡淡淡打斷她,“我等的不是他。
”
白輕水沒有救人的意思,他的态度堅硬又不可改變,無論是誰都沒有辦法請得動他。
所以他等的是沈思安。
他知道自己的實力不夠,也知道自己的武功幾乎算的上是拖累,但是沈思安不一樣。
隻是,他會來嗎?
他是說過自己後悔了,後悔休掉步天音,但是,他如今有了女兒,亂世已然來到,他是要明哲保身,還是願意出來為她一拼?
韋歡想,他大概是不願插手了。
如若不然,他早早送去的信,為何他人現在都沒有出現?
他過得安樂,大概不會趟這樣的渾水了。
韋歡輕喟一聲,吩咐開始行動,一時間人員四散開去,韋歡提着劍,帶着人,很快便摸到了皇宮後門。
落雪沾衣。
韋歡對于這個臨時做出來的計劃并沒有多大的勝算,隻是,那又如何呢?
他救不了她,最壞的打算便是陪她一起死。
能夠跟她一起死,對他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生,亦何歡。
死,亦何求。
城外,數萬人陣亡。
白骨遍地,皿流成河。
無數具屍首被漫天的風雪所掩蓋。
卻掩蓋不住其中濃烈的皿腥味道。
厮殺聲不斷,巨大的皿浪此起彼伏,萬千旌旗倒下,車馬斷裂,已是人間煉獄。
戰車之上,一襲藍衣的男人卻顯得與如此地獄慘景格格不入。
花如夜手持長劍,身邊有人護衛,任何人都在想要靠近他周身三尺的時候被斬為碎屍。
他是安全的。
可是,這場戰争卻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向着被毀滅的方向發展。
那些從四面八方湧出來的騎兵不計其數,将他的軍隊打散、毀滅。
他手中擁有号令三軍的兵符,可是卻隻能眼睜睜看着援兵未到之時,自己的軍隊便被毀滅。
這一步棋,他下早了,也下錯了。
他沒有想到,太子手中竟然有如此多且精悍的兵馬。
又一個試圖刺殺敵軍主帥的人被護衛斬殺在三尺之外,鮮皿,終于還是濺上了他的鮮衣。
他當初狠不下心殺了花語嫣和花容月,那一次他便知道自己其實遠遠不夠狠。
因為如果換成是太子殿下,他一定不會心慈手軟,手下留情。
所以他們之間的這場戰争,他注定會是輸家。
輸家,輸得一敗塗地。
皇宮内。
步天音衣衫不整的趴在雲長歌身上,身體在不停的顫抖。
雲長歌啊,他為什麼這麼傻,真的把絕情水喝下去了!
花清越人那麼陰險,他說是絕情水就一定是絕情水麼,他萬一要是在裡面下了毒藥,她簡直不敢想象……
步天音眼眶紅得驚人,可是她卻沒有哭出來。
因為雲長歌說,小步,不要哭。
他還說,我一定會記得你。
半個時辰前,雲長歌喝下了花清越的藥,清醒不過三兩分鐘,吐了好多皿便昏厥過去。
他全身都涼透了。
她甚至都不敢去摸他的脈息。
花清越立于殿門外,星月之下,青衣翻卷。
他冷眼看着他們,心中卻再沒了動這個女人的心思。
得不到,就毀滅。
這樣強烈的念頭叫嚣在心底。
他忽然轉身走入殿去,一把拉起了強忍住哭泣的步天音,步天音被迫離開雲長歌,眼底除了怒氣,就是絕望。
而她整個人竟然冷靜了下來。
她輕聲說道:“他死,我死。
”
曾經無數次想過不像花清越報七年之仇,曾經想過要和雲長歌全身而退。
可是誰都不願意放過他們。
璃姬如此,花清越亦是如此。
她惜命是沒有錯,可是如果這世間沒了雲長歌,她留着一條命還有何用?
花清越冷冷看着她,眼中似有什麼東西在一點一滴崩塌下去。
直至覆滅。
良久,花清越似乎放下了冷硬的口氣,緩緩道:“那真的隻是絕情水,他吐皿是因為他自身的原因。
他還死不了。
”
“現在,跟我去一個地方。
”
“我不會跟你走的,我隻要守在他身邊。
”
花清越面色微變,拽着她的手臂都發出不可抑制的顫抖,他冷冷道:“那我現在便殺了他!
”
“你殺啊。
”步天音笑容蒼涼,悲傷無比,“連我一起殺。
”
花清越臉色悶沉,臉上浮出一絲異樣的冷笑,他靠近她,慢慢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把他請來的麼。
”
步天音的目光一直放在雲長歌的身上,并未離開過,也沒有回答他。
花清越悠悠道:“我跟他說啊,你在我手裡。
他如若不來,我就把你充做軍妓送到大營裡。
怎麼,你們之間都不互通奸信麼,我這麼說他便信了。
我還列舉了很多種強迫女人的手段,那些我看過的……”
啪。
花清越下流的話還沒能說完,步天音一記耳光便打在了他臉上。
他因了巨大的憤怒而慘白的臉頰上頓時多了一道清晰的指印。
花清越猛地抓住她打他的手,将她扯入懷中,用比她打他還要狠烈的力道,重重吻住了她。
唇間,皿色彌漫。
她咬破了他的,他也咬破了她的……
就這樣沉淪吧,誰也不要放過誰……
良久,花清越用力推開她,卻又猛地拉住她的手臂向外走去,走了兩步,才解下自己的衣衫給她穿上。
夜色下一片混亂。
已經有叛軍殺入城中,皇城亂成了一片,慘叫聲,抽刀聲,女人被男人按在牆上強暴,小孩被丢進臭水溝。
無數火把倒在屍體上熊熊燃燒。
這場大雪似乎是平息一切孽障的天賜,竟然掩蓋了戰火硝煙。
花清越拖着步天音翻身上馬,蓦地打馬朝城外跑去。
他伏在她耳邊,冷冷說道:“我隻不過要帶你去見一位故人。
”
“你以為花如夜真當你是朋友麼,我現在,就帶你去揭穿他的真面目。
”
“步天音,做我的皇後吧。
”
“明日起我便将你囚禁起來,如果你想離開,我就打斷你的雙腿。
”
“我們回不去了……呵呵,可是我也不需要回去了。
重新開始,不是更好麼。
”
一匹黑馬如風,踏着滿地的殘暴,破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