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悶着頭往外跑,一個不注意,轉彎的時候跟一個人撞在一起。
小春顧不得頭上的疼痛,趕緊擡頭去看自己撞着的是誰了,可當看清自己撞的是誰之時,吓的腿軟,跪倒在地,“老……老夫人!
”
“哎喲,你這個沒長眼的混小子,走那麼快,趕着去投胎啊!
”孫芸捂着腦門,怒火沖天的瞪着小春,光瞪不過瘾,還非得再踹他一腳。
小春哪敢躲,生生的受着老夫人的拳打腳踢,“小春知錯,小春該打,老夫人您沒事吧!
”
孫芸正是龍璟的親娘,也就是永安侯的老王妃。
說是老王妃,其實人家看着并不老,老璟的樣貌在那擺着,他老娘能醜到哪去。
一襲斜襟石榴紅四喜如意雲紋錦鍛繡金牡丹的長裙,長長的裙擺一直拖到腳踝。
腰間系着赤鈎腰帶,上面鑲着幾塊翡翠。
低調不張揚的款式,卻在細節處昭顯了身份的尊貴。
按理說,身中貴婦人的孫芸,行為舉止應該是大方得體,雍容華貴,端莊優雅。
實則不然,整個永安城的人,誰都知道老王妃風風火火,野蠻堪比女土匪的性情。
離了幾裡開外,就能聽見她的大嗓門。
想當初,龍震天也是個頂天立地,跺一跺能震的南楚國晃三晃的大人物。
想當初,有多少名閨秀心儀龍震天,盼着想着嫁進永安侯府。
想當初,大家都以為龍震天會娶個溫柔賢淑的美人,相夫教子,過着溫存安甯的日子。
可誰知道,龍震天鐘情的女子,一門心思弄進永安侯府的女子,會是這等潑辣野蠻的脾氣。
不僅将老震天管的服服帖帖,還将永安侯府管的井井有條,沒有那些烏煙瘴氣的閑人跟雜事。
比如,妾室,側妃,通房丫頭。
這些在别家司空見慣的事,在永安王府絕迹了。
要說永安城誰最大,那當然是老侯爺龍震天。
要問龍震天最怕誰,當然是他的夫人孫芸。
所謂一物降一物,這個孫芸也有怕的時候,比如在面對兒子的時候,那是大話都不敢說一聲。
龍昊在世子府是個特别的存在,他娘是南楚皇帝親自下旨賜給老侯爺的妾室。
龍昊也确是龍震天親生,可這中間的曲折離奇,卻是外人無從知曉的。
其實的情況,恐怕也隻有龍震天,孫芸,以及側妃汪鈴蘭清楚。
孫芸被小春撞的頭暈眼花,好不容易等額上的疼痛過去了,她開始抓着小春詢問龍璟的近況。
“他最近如何了?
吃的如何?
睡的可還安穩?
對定親這事,有沒有說什麼?
”
小春如實回道:“主子一切都好,老夫人放心,定親一事,主子沒什麼表示,也沒反對,也沒贊同,不過……”
小春猶豫着要不要跟孫芸說實話,兩邊都是主子,兩邊的話都得聽,一個搞不好,兩邊都得得罪,他糾結啊!
“不過什麼?
你快說呀!
你要不跟我說實話,信不信我揪了你的皮,”孫芸狠狠的嚷着,伸手揪住小春的耳朵威脅他。
“我說我說,您别揪了,再揪幾次,我就得變招風耳啦,”小春苦兮兮的護着自己的耳朵。
老王妃脾氣太暴躁了,他可憐的耳朵被她從小揪到大。
“旁的也沒什麼,就是……就是主子最近好像比較關注沈月蘿,說關注,好像也不是,反正就是提了幾次,我覺得不正常,可主子卻說,他怕那女子跟别人跑了,給他戴綠帽子,丢他的臉,所以才多問了幾句,可是我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小春一臉的納悶,這話他憋在心裡,都憋好久了。
孫芸聽的兩眼放光,跟兩盞探照燈似的,雙掌一合,激動的蹦了起來,“這個臭小子,終于開竅了,老娘還以為他得打一輩子光棍呢,害的老娘吃不好睡不好,這下好了,總算有希望了,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
小春見她竟高興的對着天空拜了又拜,滿臉黑線,“老夫人,主子啥也沒說,您是不是高興的太早了。
”
“啪!
”孫芸照着他的後腦勺給了他一巴掌,“你懂個屁,這臭小子從小到大,把誰放在眼裡了?
本來我還覺得這門親事不合适,不想答應呢,沈家那倆人看着就讓我惡心,現在看來,這是命中注定啊,不行,回頭我得去會會這姑娘!
”
孫芸一邊念叨着,一邊往外走。
小春臉上的肌肉抖了抖,他什麼也沒說,為啥老夫人這麼激動呢?
孫芸走了幾步,又迅速返回來,扯着小春的衣領,便往外走,“咱們一起去,到了沈府,你找個借口,把那姑娘叫出來,我好好看看。
”
“老夫人,她不住沈府,她住城外一個小村子,”小春苦着臉,夫人這風風火火的性子,啥時候能收斂點啊!
“啥?
她咋住城外?
她不是沈家大小姐嗎?
”在此之前,孫芸也沒有關注過這門親事,隻聽媒婆說過,對方是沈家大小姐,還以為養在沈府呢。
小春直搖頭,有了說八卦的興奮,于是,他将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包括沈月蘿母女在五年前被趕出家門,以及曲文君被休一事。
說完了,他有點擔心老夫人心裡不舒服。
在外人眼裡,龍世子命不久矣,誰嫁給他誰死。
可是孫芸是龍世子的親娘,自己的兒子是怎樣的出衆,獨一無二,她再清楚不過。
萬一她介意曲文君的醜聞,順帶着将沈月蘿也讨厭了進去,這門親事恐怕就得作罷。
哪知,孫芸聽完了,臉上神情淡淡的,隻說了句。
要見着人,才能下定論。
畢竟,謠言這種東西,害人不淺。
後來又聽說沈月蘿就在永安城外做小生意,孫芸二話不說,拖了小春,讓府裡的老仆趕來馬車,押着他往城外去了。
龍璟何等的耳力,禦蘭院外鬧的這麼兇,他當然是一字不差的聽全了。
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的敲在桌面上。
俊美無雙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一個弧度,似有似無,像蜻蜓點在平靜的湖面上,蕩起一圈圈漣漪。
今兒又是個好天氣,沈月蘿跟鄭林他們自然不肯耽誤一丁點的時間,幾個人趕着驢車,風風火火的趕到了永安城門外。
小景被送回了鄭林家,跟着沈月蘿玩了一上午,這家夥野性越來越大,好幾次看見村裡大路上遊蕩的雞鴨,恨不能爬上去,抱着人家啃上一口。
幸好它還小,若是再過兩個月,恐怕就不是啃一口那麼簡單了。
同樣知道消息的,還有齊文煜跟秦玉風。
其實蕭寒也是知道的,正因為蕭寒的拜托,秦玉風才不得不一大早的出現在城外,跟齊文煜兩人遠遠的觀察正在力吆喝的兩個女子。
齊文煜絲毫不掩藏自己對沈月蘿的興趣,摸着下巴,性感的嘴巴,微微斜着,那個弧度,看着真叫人心癢癢,“嗳,咱倆幹嘛要站着這裡,幹嘛不上前去跟她說話,難道你不覺得咱倆現在的模樣,有點猥瑣嗎?
”
秦玉風斜他一眼,淡定的道:“猥瑣的是你,你朝水裡瞧瞧,你現在是什麼眼神,看來龍璟給你的教訓還不夠,東西送去了嗎?
”
齊文煜氣結,“别跟小爺提他,奸商惡人,小人行徑,除了會坑人,他還會啥?
再講了,他不是對這小娘子極度厭煩嗎?
不如咱倆去逗逗她,好讓龍璟早日看清她的真面目,如何?
”
他說的雲裡霧裡的繞,好在秦玉風精明如狐,一字不落的全聽懂了,他奉勸道:“那小姑娘不好惹,你确定要惹嗎?
别怪兄弟沒提醒你,萬一吃了虧,兩邊都得罪了,你受的苦就得翻兩倍!
”
齊文煜嗤笑道:“一個小村姑而已,除了嘴皮子利害點,性子火爆點,還有什麼好怕的,你不是受了蕭寒之托,替他搞定蘇蘭嗎?
光站在這裡,恐怕搞不定,你确定不跟我一起過去嗎?
”
秦玉風俊逸儒雅的臉上,閃過一絲憤憤,“蕭寒那厮,盡給我出難題,走吧,先去看看再說,昨兒我拒了她一次,今兒她肯定不會罷休。
”
想起蘇蘭昨天來找他時,那副兇神惡煞的模樣,秦玉風便一個頭兩個大。
要先發制人,争取主動權,這是龍璟的原話。
若問蕭寒此時在哪藏着,恐怕連齊文煜都不知情,唯有秦玉風跟龍璟兩人知道。
城外的集市,今日格外熱鬧。
還不是頭一天,沈月蘿弄的烤肉攤,很多吃過的,沒吃過的,聽說的,紛紛趕來插一腳。
鄭林一看這架勢,吓了一跳。
圍着的十個人裡,至少有八個,是沖着烤肉攤去的。
他看了看自己身後的挂着的豬肉,不由的苦笑。
他們幾人,還跟昨天一樣,隻留了鄭林一人豬肉,其他人,包括蘇蘭,都被沈月蘿安排着做起了烤肉。
燒烤攤支起來,沈月蘿忙了一會,人就不見了。
她可不是偷懶,而是繞到其他攤位,那些蔬菜的,瓜果的,手工繡品的,山裡珍貨的,她全轉了個遍。
手裡拎個籃子,見着什麼可以拿去燒烤,便都買來。
特别是鲫魚,她讓攤販将那些合适燒烤的清理幹淨,待會送過去。
秦玉風跟齊文煜慢慢的朝她走過來,見她蹲在地上,挑着蘑菇。
兩人也不吱聲,就站在她身後,靜靜的看着。
那蘑菇的攤販是個中年大叔,他攏着袖子,屁股底下坐個小馬紮,見沈月蘿挑來挑去,他有些不耐煩了。
“小姑娘,你到底挑好了沒有,你要是不想買,就趕緊起開,别耽誤我做生意!
”這人語氣很不好,倒也不是針對她,原本他就是這樣的人。
沈月蘿蹲在那,連頭都沒擡,繼續撿她的蘑菇,“你怎麼知道我不買,你這蘑菇裡頭摻了好多雜品,你也不怕吃死人,喏,這些,這些,都是不能吃的!
”沈月蘿将挑出來的拿給他看。
那攤販臉色更不好了,就差拿棍子趕她走了,“我采蘑菇都采多少年了,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我不比你清楚,你個小丫頭片子,你懂什麼,走開走開,我這蘑菇不你了!
”
齊文煜臉色陰沉,隐壓着怒火,腳步欲要上前。
秦玉風擡手攔住他,示意他不要輕易妄動,靜觀其變。
沈月蘿見着攤販不講理,她也是好心提醒發他。
這些挑出來的蘑菇雖然不至于吃死人,但還是有毒的。
她好心好意的提醒,他不領情就罷了,竟還不講理了。
她将蘑菇一扔,一手掐腰,一腳踩上那些爛掉的蘑菇,指着他的鼻子罵道:“奸商!
想銀子想瘋了吧?
你可知道這些蘑菇會害死人的,我把它們踩爛了,看你怎麼!
”
說踩,還真踩。
當着那攤販的面,她狠狠的将那些不能吃的蘑菇踩爛。
攤販在愣了片刻之後,恍然回過神來,沖上來就要阻止她,“你這小丫頭神經病吧,我我的蘑菇,關你什麼事,你住腳,不準踩,滾開!
”
沈月蘿一把推開他,彎腰捧着那些爛蘑菇,手一揚,全扔進護城河了,“就不讓你,你個坑貨,我這是救你的命,免得哪天你被人追殺砍死!
”
“瘋子,你這瘋丫頭,賠我銀子來!
”那攤販是個愛錢如命的人,瞧見自己的東西被禍禍了,差點沒氣的吐皿,當場要捉了沈月蘿見官。
城裡城外,每隔三刻,都有巡邏的城門士兵。
聽見這邊鬧起的動靜,兩名官差跨着刀,撥開衆人,走了過來。
“都散開,别擋着官差辦案!
”
圍着的人不多,可那兩名官差,還是擺盡了官家的此臉,一邊吆喝着,一邊推搡圍觀的人。
等走到沈月蘿跟那攤販跟前時,一見鬧事的竟是個小姑娘,還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其中一名官差,臉色瞬間變的多了幾分猥瑣。
與此同時,秦玉風跟齊文煜全都不動聲色的閃到了一邊,依舊靜觀其變。
在更遠一點的地方,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不影響交通的情況下,停在那。
車簾掀開,露出一張略有歲月卻精緻雍容的臉。
坐在前面趕車的小春,一臉擔憂的望着沈月蘿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