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生的手落在柳樹垂下的枝條上。
仿佛這樣,她就能離畫中的人更進一步。
那一刻,她形容不出自己的情感。
是傷痛還是滿足,是為了父親的去世而痛苦還是為曾有個如此出色的父親而驕傲?
她隻是眼睛盯着那畫,眼淚湧了出來。
“父親為什麼會死?
是因為我的緣故?
”她心裡這樣的問。
可她知道,若是問出來,那就是另一場鋪天蓋地的悲傷。
所以她一邊流淚,一邊故作堅強的說,“爹爹原來是這個樣子,跟我夢中見到的一模一樣。
”
不管怎樣,她知道,他是一直希望她好好的活着,那就夠了。
“我也會努力的活着,好好的,快樂的,常常的笑。
”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淚,然後伸手把畫收了起來,輕輕的放到宋太後的身邊。
“母後,您好好歇着,我以後會孝順您的,也會替爹爹照顧您。
”我雖然無法使您體會到他待您的那份情感,但我也會盡我所有的努力來照顧您。
最後,安靜的施禮告退。
這一番的夜裡,她亂七八糟的做了許多夢,一會兒夢到現代,好似在家,又好似在宿舍,可惜一張清晰的人臉也看不到,一會兒又夢到一個嗷嗷哭泣的嬰兒,一個消瘦孱弱的男子……
早晨醒來,疲累不堪。
卻還要參加黎王府的花會。
“郡主,給您畫一個淡妝吧?
”木香在一旁輕聲的詢問。
“嗯。
”
很快鏡子中就出現了一個明媚的麗人。
藍瑩過來了,低聲道,“郡主,二爺說都安排好了。
”這次不光是他自己的人,還暗中動用了聶府的一些勢力,“二爺還說,郡主不如叫太後娘娘身邊的王嬷嬷陪了。
”
太後已經允準了婚事,這時若是出一些纰漏就太顯得聶墨無能了,但以無心應有心,他也怕有想不到的地方。
但雞蛋也不能光放到一個籃子裡,“你們四個,沒有我的吩咐,不得離開我身邊,藍瑩,就算我吩咐了,你也不要離的太遠。
”
她這是連自己也信不過了。
壽安宮正殿裡頭,宋太後也召來了杜九娘,“看好了郡主,隻要她沒有性命之憂,你就不要出面。
”也好叫她看看這些小輩們能折騰出什麼花樣子來。
這一日天公倒也作美,日頭極好。
怎生到的時候,黎王府已經進了不少客人。
隻不過站在二門上迎接的幾個人,怎生卻不大認識,再扭頭去看王嬷嬷,就見她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直到怎生下了轎子,到了園子門口,黎王的側妃王氏才匆匆趕來,她穿了一身石榴紅遍地金葫蘆的妝花宮裙,頭戴八寶簇珠金玉钗,簡直就是豔壓群芳。
“郡主可是稀客!
貴客!
我來遲了,郡主千萬恕罪。
”
話都叫她說了,怎生隻露出個淺笑點了點頭。
然後就聽王側妃洋溢着笑容道,“郡主能來可是太好了,先時王爺還說呢,從不見郡主出來,不知道還以為郡主羞怯不喜出門呢。
郡主如此美麗動人,不出來,豈不是辜負了這般美貌。
”
“美貌都是父母給的,王側妃娘娘才是麗質天生。
”怎生幹巴巴的回了兩句,見王嬷嬷偷着向她豎起大拇指,不由的一笑。
王側妃事務繁忙,才走了幾步,便有人過來找,怎生簡直懷疑王側妃剛才出來迎接她不過是順路正好趕上。
“側妃娘娘盡管去忙,我自己走走,正好看看這園子裡頭的鮮花。
”
“那我就失陪了,郡主别忘了,午時在那邊的欣嘉軒開席……”王側妃說着就果真跟着人跑了。
她一走,王嬷嬷的臉就落了下來。
沒人要求主人家一直陪着客人,但你好歹給留下一個兩個的引路的人啊。
怎生笑着挽了她的手,“沒有外人,正好咱們幾個好好逛逛。
”
黎王府十分奢華,雖然說是菊花花會,但并不局限于菊花,還有不少其他盛開的鮮花品種。
而有些鮮花是不适合人多聞的,尤其是在屋裡。
怎生得了王太醫的囑咐,這會兒便帶着松香等人找了一處涼亭裡頭坐。
涼亭裡頭有備好的小吃點心跟茶水。
王嬷嬷親自幫着倒了一杯水,怎生剛放到嘴邊,又放下了,“藍瑩你今兒辛苦辛苦,”朝她招了招手,“來,我跟你說,這府裡的東西你都不許吃,等回宮我加倍補償你。
”
還學那些有城府的,故意挑了挑眼皮。
藍瑩從袖子裡頭拿了一隻小油紙包,“郡主,奴婢準備了哦。
”
怎生呲牙,假裝無事的站起來,左邊看看,右邊看看,好歹的不尴尬了。
可沒一會兒,她又叫藍瑩。
藍瑩也有耐心,“郡主?
”
怎生瞅了一眼在亭子下頭四處看花的其他人,悄聲道,“你帶了什麼好吃的?
分我一點。
”她這兩天都沒好好吃飯。
藍瑩直接把紙包給了她。
怎生悄悄的打開紙包,發現裡頭竟然是牛肉幹兒。
美味啊!
不出一刻鐘,她就吃完了。
很是抱歉的看了一眼藍瑩。
牛肉幹又辣又鹹,好吃是好吃,可得喝水。
藍瑩問,“郡主,奴婢再找人去提一壺水來?
”
“不用了,就喝這個吧。
”
……
黎王将一顆小白藥丸投入到琉璃瓶裡,略搖晃,那藥便不見了。
“王爺,這是?
”路平皺着眉問道。
“放心好了,這一點東西就是老夫人們夜裡睡不着的時候常食用的湯藥丸子,大家都吃,沒聽說過有什麼不好的。
”
路平動了兩下唇角,沒有做聲。
黎王拿着瓶子,“到時候你隻需要給她喝那麼一口,保管她能夠香香甜甜的睡一大覺。
”
他說的輕松,可怎生懷着身孕呢,路平忍不住問,“不會對郡主有什麼影響吧?
”
“你小子,怎生可是本王的親妹子,别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麼?
”黎王沖他怪笑。
路平默然。
等黎王折身去了裡間,他瞅了瞅那琉璃瓶,覺得裡頭的水太少,便自欺欺人的又倒了多半杯水進去,之後才擰緊了塞子,藏到懷裡。
黎王出來,不見了瓶子,笑了笑,然後才遞了一個包袱給路平,“事關我妹子的名節,我這裡沒讓太多的人知道,到時候捉奸這事兒還得本王親自上場,然後火速的進宮給你們請旨賜婚……”
當他說道賜婚的時候,路平的唇角彎的更深了些,像個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一般。
至于先前黎王說那什麼捉奸之類的,便故意的裝做沒有聽到的樣子。
惹得黎王忍不住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扮豬吃老虎。
怎生在黎王府,還沒開席呢,先混了一個肚子飽,松香等人都抿着唇發笑,連王嬷嬷也忍不住勾着唇角。
可沒等她們高興的久一點,怎生的老相識來了。
秦羽靈自嫁進王家,跟聶笙幾乎斷了來往,後來進宮一趟,見了怎生之後便想着跟聶笙再和好,可惜聶家竟然是拘着聶笙半點見不得面。
而秦羽靈,是發自肺腑的想搞清楚,當日在聶府的那個通房丫頭是否就是今日高高在上的永甯郡主的。
因此她着意的打聽着消息,又派了丫頭偷偷跟着王側妃,就是好确認永甯郡主何時來。
秦羽靈在不遠處偷看了半天,沒确認永甯郡主就是怎生,可發現了永甯郡主很能吃……
她吩咐了自己的貼身丫頭,“你拿幾兩銀子去大廚房,要一碟剛出鍋的點心。
”
不一會兒丫頭提了個食盒過來。
秦羽靈看了下着裝,見沒有不妥,便步履輕松的往郡主所在的亭子那邊去。
松香笑眯眯的看了來人,“王大奶奶請稍等,容奴婢去回了郡主。
”
怎生已經聽到聲音扭了頭朝她們說話的方向,秦羽靈見她看了過來,從容不迫的屈膝行禮,端的是大家風範。
怎生不知道秦羽靈會上來說什麼,秦羽靈當初對聶墨勢在必得,否則也不會支使聶笙故意來為難她了,而這其中,聶墨又做了什麼,使得秦羽靈輾轉嫁給了王盛,聶墨不說,怎生也不想知道。
但她此次很
确定一點,那就是無論秦羽靈說什麼,她聽了都不會開心。
因此她淡淡的看了秦羽靈一眼,再淡淡的把鬧到扭了回去,私心裡頭覺得自己最近裝逼裝的都能飛了。
松香近前來禀報,“郡主,翰林編修王盛大人之妻王大奶奶求見。
”
怎生問王嬷嬷,“嬷嬷,我能不見嗎?
”
王嬷嬷肯定的回答道,“能。
”
秦羽靈氣的臉色鐵青。
她自诩諸葛之才,是用心計取勝,而非粗鄙的武力。
現在遇到怎生這等不打算講理的诨人,自然是百般痛苦。
揚聲道,“俞怎生,你的底細我已經盡知,你若是不怕我給你宣揚出去,你就盡管這麼驕傲好了。
”
怎生這頭一遭強行裝逼,就遇到了硬茬。
王嬷嬷一看她臉色落下來,忙要開口讓松香趕走那什麼王大奶奶,也是今兒趕巧了,先是王側妃,再是這個什麼王大奶奶,令王嬷嬷覺得格外的壓力山大,就算這些人不是本家,同姓一個王,還能真就把
自己看成一個王不成?
秦羽靈已經強行突圍到了亭子下頭。
“驕傲不驕傲是我的事,你若是想替我宣揚,便隻管去宣揚,我倒要看看這京中誰敢說本郡主的閑話?
!
”
怎生站起來,俯視着秦羽靈說了這麼一番話,頓時惹了幾個丫頭的星星眼。
難得呀,郡主竟然也有這麼硬氣的一天。
秦羽靈剛才放完話就後悔了,這會兒又聽出怎生話裡話外的要挾,摔了食盒就轉身匆匆的跑了。
怎生覺得自己今日禦敵甚是牛逼,招呼了藍瑩說悄悄話,“我剛才的樣子威武不?
”
“忒威武了!
”藍瑩與有榮焉。
“雄壯不?
”怎生繼續。
藍瑩深吸一口氣,“郡主,您是個姑娘,這雄壯好似是形容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