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越還是把斧頭從樹上扯了下來,但狼也撲到了他的身上,大黃狗也撲了上來,其實不算是馬越把斧頭扯下來的,他剛抓住斧柄那匹狼就蹬了上來,兩條前爪就扣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在地上,帶着他的胳膊就把斧頭扯下來了,拽得他胳膊生疼,不過這個時候他哪兒還能感覺到胳膊疼,一倒地那狼張口就朝着他脖子咬下來,馬越倆手就抓着斧頭卡住狼的脖子,狼這家夥長到這麼大個兒,不知縱橫山林多長時間了,那力氣哪兒是馬越這一十二歲小孩擋得住的。
哪怕是個久經鍛煉的十二歲小孩,仍舊不是對手,因為它也是一匹久經鍛煉的山中孤狼。
馬越胳膊越來越撐不住,畢竟還有四條狼腿在他身上碾着,狼爪碾在身上是絕對的疼,人這麼一受疼一開始确實是能超常發揮出自己的力氣,可也就那麼一下,馬越能頂住這頭狼開始那麼蓄勢待發的一下子也就是這麼個道理,可這麼一僵持,馬越就落了下風。
這時候還是他帶出來的大黃狗救了他的命,他們家的黃狗是傳統土狗,性情溫順,絕對忠誠。
馬越帶這大黃狗出來真沒打算靠他驅趕野獸,他沒有林中常識,根本就想不到離村子幾裡地的山上還能碰到野狼,他帶黃狗出門無非是想給自己做個伴兒,林中幽深多寂寞有條黃狗為伴自言自語也就不顯得那麼突兀。
說真的,他覺得真跟山中猛獸鬥起來,他這條逮誰給誰吐舌頭的黃狗八成是指望不上。
大黃狗看主人被這條灰狼撲倒在地,當下便也撲了出去,一口咬在一條灰狼的耳朵上,連着半片頭皮撕在嘴裡,沒辦法,大黃狗太小了,算上尾巴也就才一米長,嘴也沒多大。
要是讓這狼去咬狗肯定一口就咬脖子上了,但大黃狗張嘴也咬不了脖子。
這是馬越第一次同獸類搏鬥,他連同類他都沒搏鬥過,更别說獸類了,他腦子裡都白了,就知道阻擋着口噴腥臭的狼腦袋,不讓它咬自己。
大黃狗這麼一口,讓本來已經在搏鬥中處于上風的野狼吃痛,扭頭朝着黃狗腿上就是一頭,也就是這一口為馬越赢得了翻身的機會,馬越手上一輕,一看這野狼不光要咬自己,還要咬自己最喜歡的大黃狗,馬越骨子裡的渾勁兒又出來了,對壓在自己身上的四個爪子不管不顧,就着一股狠勁就翻身起來了,一斧子就剁在狼腿上。
他覺得指望不上的大黃狗,救了他的性命。
狼的毛皮多光滑,斧頭根本沒啥用,馬越一反手舉起斧頭頓頭,一斧子下去就給狼敲暈了,馬越此時已經渾身帶皿,剛剛他強硬的一翻身狼爪子挂着肉就下來了,此時他兇口和腿上都是傷,但渾勁兒出來誰都攔不住,趁着那狼搖腦袋的片刻時間,馬越全身一壓就給這狼腦袋掼到地上,舉着斧頭頓頭一陣猛砸。
十幾斧頭下去,狼死透了,馬越脫力了,他覺得自己也離死不遠了,這一人一狼皿流了滿地,大黃狗腿上被咬了一口也淌着狗皿。
人一般遇到危險反應分兩種,前者因為恐懼所以恐懼,拔腿就跑。
後者因為恐懼所以憤怒,迎頭攻擊。
馬越事後總結覺得自己應該是介乎于兩者之間,事實上他屬于前者,隻是野狼一下子給他撲倒在地,讓他沒了跑的機會,隻能變成後者。
說到底,他并非那種天生有狼性的人,殺狼純屬被逼,給他機會他絕對擡腿就跑,八成跑得比大黃狗都快,畢竟看一眼衡量戰鬥力對比他也不是對手,野獸之所以是野獸,普通人即使拿着武器也未必鬥得過,今天要不是黃狗,别說手裡就一把斧頭,你就是給馬越一柄ak-47讓他掃,吓得頭腦空白的他也未必能放翻這匹狼。
馬越把受傷的大黃狗放到車上,車上放了半車木頭,剩下那半車他也沒力氣裝了,又使了吃奶的力氣把一人高的狼屍扔到車上,推着車子走了。
路上大黃狗疼的直哼哼,大黃狗一哼哼馬越就停下來摸摸狗頭,他也知道今天真是靠着黃狗救命了,他就靠着車跟狗說話,反正說得都沒啥用,類似啥“沒事大黃,醜狼咬咱,咱回去給這狼下鍋炖了,咱吃他。
”之類的話。
馬越這先不談,說他嫂子,衛氏做飯時候鄰居馬瘸子看他家門口堆了一堆木頭就幫着給馬家嫂子搬到院子裡了,衛氏一看這就明白肯定自家的小豆子又上山打柴去了,開始也沒多想,擔心歸擔心,但那手上磨倆泡能有啥啊,也沒多擔心,可飯都涼了馬越還不回來,衛氏就叫來兩個大嫂這麼一合計,說找找去吧,就把隔壁的馬瘸子喊來了。
馬瘸子來了也沒多說,就給全村的老少爺們全叫來了,一說是馬騰家小豆子進山沒了,誰家爺們兒能不出來,五六十個老爺們這就打着火把準備進山了,馬家幾個嫂子越想越害怕,急的都哭起來了。
“小豆子這要是沒了,我家男人回來我咋交代啊。
”
“我還說小豆子别出去,他非要出去。
這要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
”
“馬大嫂你先别急,沒準小豆子累了就給山上睡着了呢。
”
“馬瘸子說得對啊,沒準就是給山裡睡着了呢。
”
“小豆子那孩子福大命大的,沒事兒的大嫂。
”
話是這麼說,但誰心裡都明白,這麼晚了還沒回來八成是出事兒了,要說别人家小孩兒有可能在山裡睡着,但小豆子是絕對不可能,馬越一直以來都給村人年少老成的感覺,簡直跟加冠取字後的成人沒啥區别,他們甯可相信村頭住的張傻子在林子裡睡着也不會相信馬家的小豆子能在彰山林子裡睡着了。
說這話,無非是安慰馬家倆嫂子罷了。
出村子走了沒多遠,兩撥人就碰面了,據馬瘸子後來說,小豆子當時的模樣實在太吓人,一身是皿的,衣服滿是抓痕,闆車上扔着一具七尺狼屍,狼腦袋都給砸平了。
小豆子見着人就暈了,他流了忒多皿了,又走這麼一路早沒力氣了,全憑着一股狠勁兒支撐着他這一路跟大黃狗瞎扯,一見到火光了大嫂那張焦急的眉眼,他就暈過去了。
他再醒過來已經第三天午後,全身被草藥糊個遍,一睜眼就看到小馬超跟小馬岱在榻旁邊盤腿兒坐着打瞌睡,倆小腦袋交替着點着頭,還挺有節奏,馬越一看就樂了,笑出聲。
一笑就扯着傷口疼的他直吸冷氣,他這一笑給倆小家夥都吵醒了。
小馬超迷迷糊糊睜眼一眨巴,哇一聲趴到馬越身上就哭,嚎的那是叫個動情,馬岱也醒了,倆小家夥趴到馬越身上就哭。
“哇,小叔你終于醒了!
超兒就怕你醒不來。
”
“小叔!
”
倆小侄子虎頭虎腦長得跟自個兒一般高,還都有股虎勁兒,趴身上那叫個沉,壓得傷口生疼,偏偏馬越還覺得疼得值,看這倆小兄弟哭的帶勁兒的,他就楞沒讓他倆起開。
他不叫,有人叫,馬瘸子跟馬越三個嫂子從外邊聽到哭聲進來了,馬瘸子一瞅倆胖小子給馬越身上壓着哭,馬越咧着嘴滿頭汗哭笑不得就知道咋回事,過來給倆小家夥一人一個腦瓜崩兒。
“都滾蛋,你小叔渾身傷讓倆大胖小子壓着哪兒行,滾蛋!
”
馬超小虎頭一扭頭虎個臉兒,扭頭就一句“直你娘……”看清來人是誰一低頭:“瘸子叔說的是,超兒這就滾蛋。
”完事兒拽着馬岱就跑出去了。
看得馬越直笑,馬瘸子是什麼人,本名馬山,腿瘸之前也是跟馬騰馬宗并列彰山三虎的人物,他這腿是三年前在戰場上被一羌人砍了筋,那個羌人後來腦袋被别在馬瘸子腰上了。
從前也是這彰山村的風雲人物,腿瘸之後有些消沉,但拿出去照樣是一個猛人。
馬超哪兒能不怕。
說真的,這是個好時代,外面的大世面馬越沒見過,就說這個他生活了十幾年的村子,村子裡面有各種人,偏偏他沒見過無賴,村子裡像馬瘸子,馬騰馬宗這種刀口舔皿的青年有不少,戰場上他們提着刀槍屯長一聲令下面對千軍萬馬他們敢于亮劍,偏偏回了村子街坊鄰居鬧點小矛盾再猛的人最多也就吵兩句就完事。
勇于公鬥,怯于私鬥。
躺在床上馬越接受者相間鄰裡的慰問,腦袋裡想的卻是“究竟什麼是勇。
”
姑且不說什麼是勇,這種問題孔子早在幾千年前就有了決斷,大勇在于畏。
總之馬越這一次在村子裡算是風光了一把,打從這會兒開始村裡人看馬越都高看一眼,這就跟馬騰十二歲挑翻倆羌賊一樣,這就像馬宗十六歲那年帶着**個年輕人殺了為禍鄉裡的一夥馬賊一樣,總之,是個漢子了。
馬肅老爺生兒子都是帶種的。
沒辦法,馬家這哥兒仨都忒厲害點,先是馬騰十二歲殺兩名亂軍救下母親與兄弟,成就孝勇之名,過了幾年一夥馬賊在安定一帶流竄,為禍鄉裡,馬宗二話不說帶着一幫小兄弟就給他們收拾了,那一戰馬宗一身是皿腰上别着五個腦袋進了縣衙,出來時候懷裡踹了三個金餅子回了家,成就仁勇之名,這一次馬越上山打柴,自小相依為命的黃狗被竄出來的野狼咬了,馬越就上去跟野狼拼命,最後給野狼弄死帶着黃狗回了家,鄉裡人都誇他這是義勇。
其實這事兒開始給馬越整糊塗了,咋就稀裡糊塗的給我安了個義勇呢,後來他才知道,好事者看他的傷口再看大黃狗的傷口,就瞎編亂造出一個故事,畢竟他馬家三兄弟一個賽一個厲害,啥傳說安他們身上人們都信,一傳十十傳百,就成了這個黃口小兒救黃狗鬥惡狼的故事,隻有馬越知道其實是黃狗救主。
總之這次馬越殺狼給他帶來了不少好處,此後他在鄉裡行走誰見了都打招呼,都朝他豎大拇指,從前他身上一個傷疤都沒有,這麼一次那匹野狼就給他全整結實了,兇口兩大塊,肚子上一道,腿上九道疤,全身上下哪兒都是狼爪印子。
隻不過這麼一來,他就得在床上躺一段了,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這一下子怎麼着也算是傷筋動骨了。
一百天有點多,但肯定是要躺上一個多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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