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夜深人靜,敲門聲格外清晰。
不多長時間,隻聽門内有人高喊,從聲音聽起來頗為不耐煩:“來了來了,大晚上的能有什麼大事?
真是煩人……”
接下來有腳步聲響起,聽起來很淩亂,沒有什麼規律。
門被打開了一道縫隙,從中探出一顆花白的腦袋,頭發披散,都沒有挽成髻,眼睛半睜半眯,張口打了個呵欠,順着嘴角有口水滲出。
老仆懶洋洋地問道:“找誰呀?
我們家大郎不在家,小郎君也不在家,阿郎不見人。
”
這老仆可真夠牛的,不愧是給折沖都尉府看門的,說不定以前也是一個軍中漢子,說話的風格可真夠直接和簡練。
他寥寥幾句話,就把人給堵死了。
你想啊,張翰府上也就是那麼幾個男主人,老張翰不會客,兒子和孫子都不在府上,你還不識相點哪裡來的回哪裡去?
總不成恬不知恥地說要拜見人家女主人吧?
你一個老爺們深更半夜地登門拜訪人家女主人,你說你不是居心叵測找死是什麼?
這逐客令下得……真是讓人無語,可崔刺史一行卻不是正常的登門拜訪,而是送回張三郎的屍體,告知其事情的經過,并尋求和解之道的。
這一點倒也無需崔刺史親自指示,張兵曹聞言早就緊走幾步,來到了府門前對那老仆說道:“告訴你家主人一聲,就說本州崔刺史前來,有要事相商。
”
那老仆聽聞此言,眼睛總算是睜開了,四處一打量,啞然失笑道:“這不是張兵曹嘛,好久不見了!
怎麼、使君也來了?
這夜深人靜的,鬧的是哪出?
那行,老漢就去說一聲,見不見的、可沒個準。
”
張兵曹負責揚州的兵事,平日裡少不了要和折沖府打交道,而張翰作為揚州折沖府的折沖都尉,無論如何也是他繞不過去的坎。
因此,他沒少登過張翰家的門,可張翰見與不見,卻由不得張兵曹做主了。
如此一來,他倒是成了張翰府中的常客,久而久之,就連看門的老仆都對他無比熟稔了,從而一眼就認出了他。
老仆說完,也不管外面的是張兵曹還是崔刺史,至于那麼多明火執仗的武侯和衙役,更加沒有放在他老人家的眼裡,自顧自地将門給關上,轉身去找自家阿郎通報。
張翰的兒子張老實雖已是中年人,可因為張翰還在,始終無法成為一家之主,隻能做那大郎、二郎……
老仆去後,府門重新關閉,隻剩下兩隻燈籠在風中晃來晃去,仿佛在嘲諷着什麼?
形勢比人強,崔刺史和趙不凡等人是來和張翰和解的,哪怕是被人拒之門外,暢飲着寒冷的夜風,也隻能彼此對視、苦笑,繼而繼續堅持着。
夜風陣陣,寒意襲人。
不知從何時起,湖中升起了薄霧,漸漸地濃郁起來,并逐漸朝四方蔓延……
人在霧中,濕漉漉的水汽浸濕了頭發、臉盤和衣物,涼涼的,很不舒服。
霧霭彌漫,四野朦胧一片,就連天上的殘月和繁星都隐去了,不見蹤迹。
等待最是折磨人,尤其是在外面,且沒個準話,時間也就顯得格外的漫長。
有時候,明明是一盞茶的時間,可因為心境的不同,卻仿佛過了一個紀元。
過了好久,不是人們的錯覺,而是的确過了好久,張翰府邸的大門方才重新開啟。
而這次不再是開了一道縫隙,而是整個開啟,而且,除了那個白發老仆以外,還多了四個年輕仆從。
老仆揚聲喊道:“使君,我家阿郎有請!
”
崔刺史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但卻因為混迹官場數十年,養氣的功夫還是頗為精深的,喜怒不行于色,對于他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
他見張翰終于肯見了,對趙不凡伸手道:“趙先生,請!
”
“使君請!
”趙不凡謙讓道。
二人互相謙讓,繼續相視而笑,不約而同地道:“同請!
”
崔刺史一邁步,其他人立馬就動了起來,在崔半城的引領下就要走進府門,繼續為崔刺史開路。
可那老仆卻急了,立馬攔在了府門當中,急忙喊道:“我說你們想幹什麼?
當我們家是菜市場呢?
說你呢,崔半城,别跟爺爺裝聾賣傻的,都給爺爺打住。
那個,哪位是崔刺史?
我家阿郎說了,念在你是個文人份上,準你帶少量人進府,免得吓壞了你!
”
老仆的話雖粗鄙,可意思卻沒有問題。
你想想啊,誰家去别人家求見,還帶着數十名執棍拿刀的漢子?
就好比如今崔刺史這樣的,一大群人前呼後擁的,人家不認為你是在耍官威,反而懷疑是來抄家滅門。
可讓崔刺史不帶人進去,很明顯他心中不安,沒有底氣。
趙不凡想了一想,道:“這樣吧,崔刺史,就由某家帶着四名兄弟給你充當扈從如何?
”
“這個……”崔刺史思慮良久,貌似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隻好點點頭道:“那就勞煩趙先生了!
”
趙不凡帶着四名襕衫侍衛,陪崔刺史進張翰的府邸,而崔刺史到底還是不放心,又讓張兵曹帶上刺史府的班頭和不良人的老大崔半城,另外從衙役和不良人中精挑細選了七八個身手不錯的漢子,作為幹粗活的,護着牛車進府。
老仆見人數有點多,明顯超過了他的心裡預期,出于本能就要出聲阻止,可眼睛一掃,看到了那輛牛車和車上躺着的人,不由得好奇起來。
他不緊不慢地踱到牛車旁邊,想看看是什麼人敢如此擺譜,到了折沖都尉的府邸還敢一動不動地躺着?
可一到牛車旁,仔細一看,立馬尖叫一聲,就像是夜間一個人走山路,被山魈給那個了一樣。
接着火把的亮光,老仆一眼就認出了牛車上面躺着的人,正是他們家的第三代主人,阿郎“最為寵愛”的張三郎。
本來,張三郎今夜雖夜不歸宿,不見蹤影,不過,卻沒有引起家中人的慌亂。
因為對于張三郎來說,夜不歸宿已是家常便飯了,時間一長,次數多了,也就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可如今他卻躺在牛車上,一動不動,且面色蒼白,可把老仆給吓壞了。
老仆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