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如今政通人和,一改徽欽二帝當政時的混亂景象,張叔夜、徐槐等人雖是保皇派忠君愛國,但若是必須要有所取舍,愛國還是要放在忠君之前。
經曆過了一次“國破家亡”,讓大宋許多有識之士認識到了大宋目前需要有一個強有力統治者的現實,而趙宋皇室當中,令人遺憾的并沒有能夠在此時承擔重任的人選。
國亂則家不甯,金國虎視眈眈在側,而大宋此時若是由趙宋皇室中人當政,恐怕難以應對金國的步步緊逼。
而張寶,确實有能力帶領大宋走出困境,并且一雪前恥。
唯一讓張叔夜等保皇派感到擔憂的,還是擔心張寶在日後不肯放權,鵲巢鸠占。
這種事在過去并不是沒有過,建立了大隋朝的隋文帝楊堅不就是個例子。
如今的大宋朝堂是張寶财政軍三權一把抓,張叔夜、徐槐等人壓根就插不上手,代表皇權的宋高宗趙谌坐在皇位上如同泥胎木偶,隻能坐看站在禦座前的張寶發号施令。
張叔夜等保皇派擔心大宋君相沖突,從而影響了大宋的發展,但事實上的情況并沒有他們所想象的那樣嚴峻。
趙谌雖年幼,但卻不代表無知。
平日裡除了要接受專門老師的教導外,還要閱讀大量張寶讓人抄錄的當日奏章。
而且不僅要讀,還要寫讀後感,即處理意見。
然後再由張寶安排人向其分析解釋那份處理意見的優劣。
每日早朝,趙谌也必須早起坐在禦座上“觀政”,讓其明白處理起國家大事到底是什麼模樣。
皇帝,不是那麼好當的。
當然當個昏君那就無所謂了。
可若是不想當個昏君,那就必須像現在這樣,三更眠,五更起,商議國事時也不是當皇帝的一言而決,而是需要與朝臣多番讨論,最終商議出一個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結果。
看人挑水不費力,但等真到需要自己親自上的時候,那就能明白其中的艱辛。
趙谌住在宮中,身邊最親近的人便是母後,如今已經成為太後的朱氏。
朱氏時常向他灌輸要他做個好皇帝,但勤政愛民這四個字說出來容易,想要做到卻絕非易事。
趙谌還算是懂事的,可即便再懂事,他也終歸隻是個孩子。
以大人的标準去要求他,難免就會給他造成嚴重的心理負擔,對待朝政也就生出了一絲抵觸的情緒。
而此時作為太後的朱氏卻不懂得去勸導,隻是一味的要求趙谌要履行一個皇帝的責任,這就無異于火上澆油,越發激起趙谌的逆反心理,對待朝廷大事的厭惡感也就顯得越發抵觸了。
趙谌不滿母後總是逼着自己去幹自己不想做的事,而朱太後也不滿趙谌的不聽話,不理解自己這個當母親的良苦用心,母子倆的關系也因此鬧得有點僵。
好在太皇太後鄭氏及時出面調解,這才沒讓這對母子徹底打起冷戰。
不過經過這麼一回,趙谌跟張寶也就走得近了,一邊是就知道逼着自己“批閱”奏章的母親跟祖母,一邊是善解人意減少了奏章數量好讓自己能多睡一兩個時辰的姑父,小孩子當然是願意跟對自己好的人親近。
太後朱氏瞧不出這裡面的門道,但太皇太後鄭氏卻是心知肚明,但面對這種情況,鄭氏卻是無能為力。
後宮不得幹政是祖訓,之前皇帝未立,鄭氏還能“垂簾聽政”,但現在皇帝已經确定下來,鄭氏也就隻能老老實實待在後宮。
而且丈夫、親兒子還都在金人的手裡,還指着張寶派人去救,這時候哪能跟張寶反目。
要說到被金人擄去的徽欽二帝以及諸多皇子,如今他們的日子可不太好過。
錦衣玉食的生活是隻能在夢裡才有,醒來以後還需要他們為了生存自食其力。
徽欽二帝在金國獻上了“牽羊禮”後便被關押在了五國城。
金人也不怕徽欽二帝逃走,除了安排了一些人在附近監視,平日裡也不會去找趙佶或是趙桓麻煩。
不過身邊沒了伺候的人,趙佶、趙桓父子就隻能凡事都自己動手了。
金人的賞賜不夠養活自己,那就隻能自己在住處附近開荒種地,身上的衣服破了,自己找針線縫補,沒有人負責做飯,那也隻能自己動手做……人的本事,大多都是被逼出來的,不到一年的光景,趙佶、趙桓父子已經由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貴人變成了各項生活技能皆能的小能手。
做飯、洗衣、縫補、種地、捕魚皆能幹的像模像樣。
人常說每逢佳節倍思親,到了過年的時候,捧着手裡親自種出來的粟米飯,看着桌案上的鹹魚、鹹菜,趙佶忍不住眼眶發熱,潸然淚下。
陪坐一旁的趙桓、趙柽兩兄弟見狀也是不由悲由心生,天潢貴胄啊,淪落至此,怎不讓人傷心難過。
想想當年在汴梁時的生活,在比照一下如今……
“父皇,父皇……”聽到外面三子趙楷的呼喊,趙佶的臉色不由一變,自被擄到了金國後,金國國主完顔晟便封了趙佶一個昏德公的爵位,趙佶不敢反對,更害怕金人借機生事繼續給自己罪受。
三子這樣喊自己,這不等于給人送上理由整治自己嗎?
“孽畜!
還不住口!
”趙佶放下碗筷,氣急敗壞的呵斥趙楷道。
趙楷被罵得一愣,随即醒悟過來,連忙為趙佶寬心道:“父親莫驚,孩兒隻是一時喜出望外,這才口不擇言。
”
“喜出望外?
咱們父子如今還會有喜事?
”
“孩兒方才給那些金人送吃食時聽人言說君上有意放你我父子歸國。
”
“此話當真?
”趙佶、趙桓、趙柽幾乎異口同聲的問道。
“當真,就是不知君上是準備先放一個,還是一起都放。
”
“這,這……”趙佶激動的快要說不出話來,而趙桓、趙柽則有些神色複雜的相互看了一眼。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如今被生活所迫而必須自力更生,乍一聽到有可能重新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那自是更加懷念過去的美好生活。
但興奮過後,趙桓、趙柽不由想到了一個現實問題。
如今的大宋,是否願意接納他們這些人歸國。
即便大宋不計前嫌,願意接納他們,可萬一金人并不是一次把人全放走,那到時誰走?
誰留?
“父親,莫要高興的太早。
”趙桓不愧是趙佶上輩子的冤家對頭,開口就先潑了趙佶一盆涼水,澆得趙佶恨恨的瞪着他,仿佛是趙桓不讓他歸國似的。
眼見父子倆又要争吵,趙柽趕忙打圓場道:“父親莫惱,兄長所慮确有道理。
孩兒聽說,如今大宋被張寶把持,那張寶扶持小谌兒登基坐殿,未必願意接納我等歸國。
”
“……”趙佶如同一隻洩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雖然心裡不願承認,可又不能不承認,若是換了自己,恐怕也不願意接納自己等人歸國。
畢竟小谌兒年幼無知好控制,接納自己等人不僅沒有好處,反倒麻煩多多。
而且回想起過去跟張寶的明争暗鬥,趙佶以己度人,也不認為張寶會願意接納他們這些人。
“父親莫要沮喪,這些都隻是大哥、二哥的猜測,做不得數的。
”趙楷見狀連忙安慰情緒低落的趙佶道。
“三弟,方才為兄所言雖隻是猜測,但為兄卻認為是八九不離十,換了是你,你願意接納一個可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的人?
”
“……大哥,你不說話能死嗎?
能嗎?
”趙楷瞪着趙桓問道。
趙楷本想借着這樁“喜事”讓父親趙佶過個開心點,畢竟大過年的,心情愉快點總比愁眉苦臉強,卻不想全被趙桓、趙柽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給毀了。
而就在趙家三兄弟争吵不休的時候,金人來使為趙家父子帶來了一些賞賜,更有一則好消息。
趙楷之前所說是真的,金人真準備放趙家父子歸國,美中不足的,便是不幸被趙桓的烏鴉嘴說中,這次放人隻放一個,名額則由趙家父子商議後決定。
這個決定缺德缺大了!
金使前腳剛走,趙家父子四人便為了那個回家的名額吵翻了天。
先是趙佶,以自己年邁沒有幾天活頭了,希望借此機會落葉歸根,免得日後客死異鄉。
但趙家三兄弟卻不願意放棄這次歸國的機會。
父子四人争執不下,誰也不肯放棄,鬧到最後趙佶不得不出了一個主意,抓阄!
誰抓着了就讓誰回去。
趙家三兄弟覺得這個主意最公平,便同意了這個主意,但說到誰來做這個阄,卻又誰也不放心誰,最後還是趙佶找來了鄰居,這才解決了這個問題。
趙佶的鄰居不是旁人,正是昔日的天祚帝耶律延禧。
話說二人同為帝王,同是金人的俘虜,但共同話題卻不多。
因為耶律延禧認為自己是戰至山窮水盡才被俘,不像趙佶,是被金人兵不皿刃的拿下。
都是階下囚了還想要分出個高低貴賤,這耶律延禧也是沒溜的主。
抓阄的結果出來了,趙佶中了大獎,得到了這次南歸的名額。
但沒想到的是,金國方面對于放其南歸一事卻沒了下文。
從年關時派人來通知趙家父子決定誰回去後,就沒有人再來跟趙佶父子提這事,這眼瞅着春暖花開要開始忙碌春耕了,但金國卻是還不見動靜。
趙佶父子認為這是有人從中作梗,這猜測猜對了一半,但卻并非他們所想的是大宋不願意迎他們歸國,而是金國内部對于放歸趙佶父子有分歧。
完顔晟想要放趙佶父子回歸大宋當然也是不懷好意,希望借此引起宋國内亂,可以完顔斜也、完顔宗幹等人為首的金國軍方卻反對放人。
上一次的伐宋,前半階段收獲頗豐,但等安東軍插手,金兵先前繳獲的大量戰利品幾乎被安東軍全數奪回。
結果不僅沒有撈到什麼好處,反倒損兵折将折了完顔宗望以及十幾萬兵馬。
徽欽二帝,可說是金國軍方的最後一塊遮羞布,有這二帝在,金國軍方就不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半點好處沒撈着。
可要是沒了這徽欽二帝,金國軍方就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因為皇位繼承制度的分歧,完顔晟與國内的宗親貴族之間鬧得很不愉快,對他有這極大威脅的完顔宗望算是完了,可緊跟着又蹦出一個完顔斜也跟他繼續作對。
有了完顔阿骨打一系的背後支持,完顔晟還真不能随便處置完顔斜也,當然完顔斜也也不能把完顔晟怎麼樣,雙方如今也就是不對付,你贊同的我必反對,你反對的我必贊同。
之前要放趙佶父子歸宋時完顔晟還沒有跟群臣商議此事,但等過完年,把這事在朝堂上一說,立馬便引起了完顔斜也、完顔宗幹等人的激烈反對,這一吵就是一個多月,到現在還沒有吵出一個結果。
不過放不放人其實也隻是金國剃頭擔子一頭熱,宋國那邊會是什麼反應,金國心裡也沒譜。
完顔晟是為了給宋國添堵才想要放人,而金國軍方則是為了自己的顔面而反對放人,但不管是哪一種心思,都不是為了趙佶父子着想,更不會為了是否放人而鬧翻。
趙佶父子想要歸宋,恐怕還有得等。
而大宋内部,對于正在北邊卧冰吃雪的趙佶父子,倒也不能說是漠不關心。
趁着過年的時候,太皇太後還是開口詢問張寶能否實現她一家團圓的新年願望,而張寶對此也不好拒絕,隻得承諾盡力一試。
其實要說救人,張寶并不覺得有多困難。
想從金兵大營内救人不容易,但想從隻有百餘看守的眼皮底下把人救走還是不成問題的。
早在趙佶父子被金兵帶回了金國以後,張寶便命人開始進行布置準備,隻不過是還沒有發動而已,此時太皇太後當衆提起了此事,張寶也就順勢答應了下來,不過他也沒把話說滿,隻說盡力一試,給自己留足了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