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是可控的。
既然可控,那就能利用,向有利于自己的一方進行宣傳,就能達到自己希望達到的目的。
而人是感性的動物,愛情故事往往最容易令人失去理智。
張寶如今是大宋相國,正所謂人紅是非多,當無法在正面被擊敗的情況下,從道德方面去譴責一個人也就成為了必然。
但張寶從來就不是個被人打了左臉還把右臉湊過去讓人打得賤人。
走自己的路,讓别人無路可走才是張寶的習慣。
他知道,迎娶契丹公主耶律餘裡衍必會惹來一些人的非議,即便當面不敢跟自己提,背後也肯定會編排自己跟人家姑娘的“绯聞”,與其将主動權交給對方,倒不如自己主動出擊。
人都有先入為主的習慣,張寶先把自己跟耶律餘裡衍的事以謠言的方式散播出去,等到别人想要編排的時候,就需要花費更大的精力,而且會相信的人也會大為減少,當百姓們為各種版本的故事争論不休的時候,張寶也就輕松了。
因為百姓們所争論的重點已不是相國大人要娶外族女子一事,而是争論究竟誰所知的版本才是事情的真相。
自金兵擄去徽欽二帝後,安東軍雖搶回了大部分被金兵擄去的财物以及人員,但金兵南下一事對大宋百姓的自信心打擊還是很嚴重。
安東軍能夠順利接手大宋的朝政,除了自身實力外,與大宋百姓缺乏安全感,急需保護者的潛意識也有關。
本以為大宋朝廷可以保護自己的安全,對朝廷這些年的壓榨,大多百姓還是采取了默默承受的态度。
卻不想被他們寄予厚望的大宋朝廷如此不濟事,從徽欽二帝被金兵擄去開始,百姓的潛意識裡便有了“另換東家”的念頭,而安東軍恰好在那時滿足了百姓的需求。
之後安東軍的做法也進一步争取到了百姓的認同感,雖然此時的大宋還是趙姓天下,但百姓的心裡已經自然而然的開始偏向于張家。
百姓是最實際的,依附強者是天性,當趙宋滿足不了百姓的基本需求後,尋找新的“保護者”也就成為了必然。
而且以張寶為首的安東軍這一年來的所作所為也确實不錯。
各地官員積極辦事,一改過去拖沓的作風,而各地的駐軍又确保了當地的治安良好。
百姓所求其實也就是四個字,安居樂業。
誰能替百姓實現這個願望,那百姓就會支持誰。
讀書人鼓吹的所謂正統啊,大義啊,那不過是百姓在吃飽喝足以後才會去想的事情。
百姓,才是一個國家的基石,隻要籠絡住了他們,江山就不容易變色。
至于什麼名門望族,一旦失去了百姓的附庸,想要摧毀就是輕而易舉。
而世家大族之所以不好對付,主要原因便是那些世家大族在當地百姓中的影響力。
他們說的當地百姓願意聽,願意信,并且願意為了維護那些他們所信任的世家大族而出力。
民為貴!
脫離了百姓,最終的結果往往就是身敗名裂,而得到了百姓的擁護,才能無往而不利。
曆朝曆代的開國君王為何是衆望所歸?
原因便是這些人大多了解民間疾苦,明白百姓需要什麼。
而末代君王為何亡國?
大部分原因便是因為那些人深居宮闱,不接地氣,連自己的子民需要什麼都不清楚,百姓又怎麼可能會願意去追随擁護一個與自己不是處在“同一個世界的君王”。
禅讓這種制度在曆史上究竟存不存在?
是否真的發生過?
其實并不重要。
當掌握了壓倒一切的實力,又擁有了大部分百姓的支持和擁護,那改朝換代也就是民心所向,衆望所歸了。
禅讓,也不過隻是權力正式交接時一種比較好聽的說法。
張寶當初既然沒有選擇去過閑雲野鶴的生活,那這條争權奪利的路他就走好。
這世上雖也存在兩全其美的好事,但張寶卻不會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識時務上,兩全其美的結果當然是最好,可若是不能兩全其美,那張寶也要保證自己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民心的争奪就是關鍵,世家大族的支持是靠不住的,他們也隻會做錦上添花的事,一旦張寶式微,順應民意便會成為他們抛棄張寶的理由,但反之,順應民意同樣也會成為他們抛棄趙宋的絕佳借口。
保持強勢,收攏民心,就是張寶立于不敗之地的根本。
至于倒是一些叫嚣反對者,就是苔藓之疾,絲毫阻礙不了大勢所趨。
如今大宋的官員,從中樞到地方,有超過半數是心向張寶的張家人,而在朝廷中樞,更是有着超過八成的官員出自張家,剩餘的兩成官員則分别是保皇派以及中立派。
但僅憑這點人,已經阻礙不了張寶的政令通暢。
原因?
少數服從多數嘛。
官府的職能,說白了也就隻有那些,而為了便于掌握朝堂上的話語權,張寶并沒有繼續沿用宋時的制度,而是重新劃分了各部門的職能,免得各部都要幹着兼職,什麼事情都能有理由摻和一下。
張寶借鑒了自西漢時便出現的三省六部制,棄三省而設六部,重新劃分官員職能,而六部之中,張寶控制了吏、戶、兵、工四部,剩下的刑部則給了朝廷裡的中立派,僅餘下一個專門負責祭祀、典禮的禮部給了保皇派。
原本該歸禮部負責的貢舉,則被張寶劃歸到了吏部。
想想也對,貢舉是為國家選才,就等于是挑選儲備官員,當然應該歸吏部管。
分工明确了,出了問題就沒辦法推卸責任,至于朝中過去那些官職,在經過精簡以及重新歸類後,諸如太師、太傅之類的官職已經成為了榮譽官職,實權半點也無,僅剩的唯一好處就是能多領一份俸祿。
大權盡歸張寶之手,那些被奪去了手中權力的人自然不甘心,可面對強勢的張寶,這些人也隻能将不滿深深的藏在心底。
張寶可不是什麼君子,做起事來為達目的也是能夠不擇手段的。
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反正在大部分保皇派的眼裡,張寶絕非一個君子,跟這種人打交道當然絕對不能像以往跟别人打交道時那樣。
因為張寶要殺人的時候,那是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而且讓人不得不承認的時候,經過張寶對官員職能的重新劃分,官府的工作效率的确是提高了許多。
過去各部門由于身兼數職,遇到事情時往往都習慣相互推诿,但現在職能明确下來以後,該你管的事你就得管,不該你管的你就管不着。
目标明确了,行動起來自然也就迅速了許多。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過去大宋的官員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爺,真正願意為民做主的人少之又少,百姓對于官府即敬畏又陌生,但随着張家實幹派官員的大批主政,百姓也是知道好歹的,而這一比,就把過去的官老爺們給比沒了。
現在的官老爺會根據各地的實際情況帶領當地百姓走上緻富之路,哪像過去的官老爺就知道到了收稅的時候派人來收稅,平日裡就縮在官衙内,也不知道整日裡在搗鼓什麼。
大部分百姓都是勤勞的,之所以會窮,那也多是因為受限于見識,不知道該如何緻富。
而現在有了官府領頭,百姓自然也就有了主心骨,做起事來的熱情自是要比自己單幹時要高漲許多。
也正是因為如此,張寶的聲望也在各地迅速上升,讓朝中的保皇派惶惶不安。
保皇派們想要阻止張寶的野心,但現在卻是有心無力。
别說軍隊他們插不上手,就算是政務,能夠讓他們插嘴的地方也在逐漸減少。
過去朝廷對地方官員的升遷,除了看地方官員所在之地的民生外,還要看人情以及地方官員的“心意”。
但張寶上台以後,嚴打貪污受賄行為,同時又因為吏部掌握在張寶手裡,對官員升遷的标準也就隻剩下一條,隻看當地百姓的生活水平的升降,比過去的日子好過了,那就升官;可要是過得比以前還要艱難,那就是降職,若是因為官員個人原因而導緻百姓過得不好,那除了降職還要問罪。
通過這種唯一的升遷标準,地方上屬于保皇一派的官員不是被出自張家的官員替代便是“叛變”投靠了張家,對于地方上的影響力,保皇派正在不斷減弱。
當自身實力不足的時候,拉幫結派是個不錯的選擇。
保皇派的張叔夜、徐槐等人自知想要獨立對付張家已經不現實,便動了拉攏朝廷中立派的念頭。
可他們此時手中無權無勢,更無錢無糧,中立派憑啥要跟保皇派站在一起。
中立派之所以是中立派,就是不想要摻和到皇權争奪這檔子事裡,保皇派妄圖以正統、大義等聽着不錯,實際空洞的話語便說服中立派支持,純屬癡心妄想。
以宗澤、李綱為首的中立派,并不是那種見利忘義之人。
對于所謂的趙宋正統,其實在他們眼裡并不是最重要的。
百姓的福祉,恐怕才是他們的追求。
個人的榮華富貴,并不足以打動他們,而所謂的正統、大義,對于常年遭受排擠、打壓的他們來說也沒有多大作用。
更何況此時的張寶也沒有幹什麼倒行逆施的事情,在宗澤、李綱這種以國家安危為己任的人眼中,相比起宋徽宗趙佶或是宋欽宗趙桓,張寶更适合擔任這個國家的“領頭羊”。
此時的朝廷,才是宗澤、李綱心目中的理想朝廷。
還是那句話,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張寶要感謝他的那兩位“前任”。
不管是貪圖享樂的趙佶還是嚴人寬己的趙桓,跟張寶一比,那就如同綠葉襯紅花,越發顯得張寶的“英明神武”。
張叔夜、徐槐等人本想借着國家大義說服李綱、宗澤出手相助,但卻被李綱、宗澤反過來詢問當世可有人能夠取代張寶此時所能發揮的作用。
趙姓皇室中的男丁,除了繼任皇帝的趙谌外,僅有幾名還離不開娘親的徽宗幼子在汴梁,其餘的都被金人擄走,與趙佶、趙桓一起呗關在了五國城。
即便真的讓張叔夜、徐槐鬥倒了張寶,依靠一個未成年的官家,能否抵禦金兵,迎回二帝?
更何況如今這刀把子攥在張寶的手裡,忠心趙宋的軍隊還剩下多少?
張寶倒了,那些原本忠心于他的驕兵悍将如何應對?
軍中的丘八要是躁動起來,可不是朝廷一道旨意就能擺平的。
金兵南下導緻百姓不安,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來的民心恐怕也會因為張寶的倒台而再次出現恐慌,到時朝廷要如何去安撫?
……
接二連三的現實問題擺在了張叔夜、徐槐的面前,在讓張叔夜、徐槐感到難堪的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先前把問題想簡單了。
他們想要“撥亂反正”,已經不僅僅隻需要“擒賊先擒王”這樣簡單。
張寶的根基早已紮牢,即便讓張叔夜、徐槐僥幸得了手,所帶來的的連鎖反應也不是張叔夜、徐槐等人所能夠承擔的。
最現實的問題,便是如何讓忠心于張寶的安東軍不會因為張寶的遇害而放棄為主報仇的打算。
功名利祿?
張寶能給的恐怕不是張叔夜、徐槐能給得起的。
得不到軍隊的支持,又不能争取到百姓的支持,張叔夜、徐槐等人想要保皇的想法就如同鏡花水月,看似美好,實則不切實際。
而在被宗澤、李綱一番當頭棒喝以後,張叔夜、徐槐等保皇派人士也終于消停了下來,再也不似過去那樣保皇意圖表露在外,讓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張叔夜、徐槐之所以會成為保皇派,并不是為了個人的美好前程,隻不過是受忠君思想的影響。
而宗澤、李綱的一番話,卻讓二人不得不認真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會對大宋有利。
先國後家還是先家後國,張叔夜、徐槐經過認真的考慮,得出了一個結論,先國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