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的大蕭莊雖然哀聲一片,卻并不紊亂,家主之位固然空懸,但大公子蕭天山執事有序,心中清明得很。
這些年來,蕭天山一直輔佐父親處理蕭家事務,早已輕車熟路。
蕭家衆人一邊惋惜他殘腿的境遇,一邊也在談論未來的蕭家家主之位會由誰坐。
而當日二公子蕭翰齊被家法打得死去活來,又被禁锢在房中不準行走,明眼人便紛紛知道,家主之位已沒有懸念,隻待來日正式公布罷了。
又是數日過去,蕭天山卻遲遲沒有下達安葬家主的命令,蕭家上下雖然議論紛紛,但誰也不敢出面多問一句。
蕭天山終日呆坐在因擺放了數塊冰石而顯得冷飕飕的靈堂中,面目冷峻,不容親近,隻有兩個外來的客人陪在身邊,而蕭家上下都不知這兩人的身份。
這日,蕭青潇的丈夫星雲堡的少堡主沈星鴻神色驚惶地闖進靈堂,急道:“大哥,不好了……”
蕭青潇示意沈星鴻噤聲,面有憂色地看了一眼坐在輪椅上有如入定的大哥,将沈星鴻拉到門邊才輕聲問道:“何事慌張?
”
沈星鴻緩了口氣,拿出一張畫有黑色寒梅的燙金拜帖,悄聲道:“适才看門的老李頭兒在門上發現的,上面寫着:‘黑煞有請,寒梅索魂’。
”
“黑煞有請,寒梅索魂――梅寒雪!
”蕭天山忽然接口,他已坐直了身子,一臉嚴肅地問道:“可寫明時間了嗎?
”
沈星鴻不敢隐瞞,連忙遞上那張拜帖,緊張地道:“今夜子時。
”
蕭天山接過帖子,卻道:“這幾日你們都累了,下去歇着吧。
今夜也不用出來,我自有安排。
”
沈星鴻與蕭青潇面面相觑,不得要領。
蕭青潇欲言又止,終是低頭走了出去。
她心目中的大哥,已經越來越神秘莫測,漫不着邊了。
蕭天山審視着手中這張制作精美,卻籠罩着一層煞氣的帖子,無言地笑了。
他将拜帖遞于張寶兒,張寶兒看也不看便遞給了華叔,爾後道:“蕭公子,看來對方沉不住氣了,按計劃進行便可!
”
蕭天山向着父親的靈位彎腰一拜,道:“父親,大風起了,孩兒也要去準備準備了。
”
說完便滾動輪椅出了靈堂。
子時剛至,月在中天。
蕭天山看着地上突然多出來的一道黑影,便轉動輪椅看向身側那緩緩走來的女子。
她戴着一頂黑鬥篷,随風輕拂的黑色面紗遮住了她的容顔,也增添了一股神秘的煞氣。
“黑煞有請,寒梅索魂。
晚輩該如何稱呼前輩?
”蕭天山目光灼灼,禮貌地問道。
那女子聞聲腳步一頓,嬌笑道:“蕭大公子既見索魂帖,當知奴家名,何況黑煞既出,客氣已枉然,你說是嗎?
”
那女子談笑自若,右手卻舞起寬袖在空中拂動,如一隻黑色蝴蝶翩跹飛舞。
忽聞一道冷香襲來,刹那間可見磷光閃閃,宛若流螢随風飛舞,落在蕭天山身上、地上,空氣中頓時盈溢着寒梅冷香,人鼻甘甜,令人生出倦怠之情,仿佛随時都想沉睡過去。
“黑煞無常舞雲袖,寒梅有情索君魂。
”蕭天山卻神色如常,還抽動鼻翼使勁嗅了嗅,仿佛寒梅綻放而自己正流連在梅枝花間,樂而忘返,但他吟出來的詩卻充滿着死亡的氣息。
“前輩隐退江湖十餘載,卻為何今日有此雅興來到蕭家,見面就送了晚輩一袖寒香?
”
見自己的毒對蕭天山無用,梅寒雪不由一怔,随即又是嬌笑數聲,道:“沒想到,他竟然将黑煞有請的破解之法教給了你,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本事。
”
說完便黑袖連舞,竟如旋轉翩飛的黑蝴蝶,帶起淩厲的殺氣漫卷而來。
月在中天,卻在黑袖舞動下黯然失色。
蕭天山坐在輪椅上行動本不方便,應變中便顯得非常的被動。
但他仍然處變不驚,淡笑道:“前輩舞得累了,也看看晚輩的手藝。
”
隻見他雙手一動,輪椅竟然向旁裡滑開半丈距離,右手忽在輪椅上一按,倏地一物自輪椅扶手中破空而出,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仿佛一管洞箫。
細看下卻是六個風管,在空中張開,變成一張銀絲織成的大網,向梅寒雪身上罩落。
風管餘音缭繞,有如利劍擲地插入地面,銀絲網就像一頂帳篷,卻将梅寒雪牢牢地罩在帳篷底下,任她抓、扯、撕、砍都沒有将這頂銀絲網帳篷弄開分毫。
蕭天山笑道:“沒有用的,這是天蠶絲。
”
“哼哼,區區一張網就能困住我嗎?
”
忽然,梅寒雪一聲冷哼,五指連扣,出手如電,竟彈出數朵淡紅色的熒光,分襲蕭天山身上數處要害。
蕭天山一驚,知道這是梅寒雪最厲害的暗器――胭脂扣,胭脂扣實是裝有毒粉和火藥的小彈珠,因外殼粉紅如胭脂,因而得名。
眼下數彈齊發,攻擊面甚廣,即使他連忙退避,但輪椅所至之處,俱在她的胭脂扣的攻擊範圍。
輪椅旋轉,已退無可退。
蕭天山暗自咬牙,雙手猛地在輪椅上一拍,身子騰空而起,堪堪避過梅寒雪猛烈的攻擊。
趁梅寒雪第一撥兒攻擊剛完,地面上轟隆隆響成一片,隻見火花四濺,毒霧迷漫,而第二撥兒暗器尚未發出之時,他右手一揮,打出四枚鐵蒺藜,分别射向梅寒雪的雙手、雙足。
但鐵蒺藜打過,他的身子上升之勢也已力盡,因為雙腿如死,他隻能憑一口氣帶動虎腰擰起,才使身子騰空,現在這口氣用盡,身子便墜如流星。
“大哥莫慌,星鴻來也。
”忽然,沈星鴻提着劍飛奔而來,在他身後跟着十幾個蕭家子弟。
前庭的動靜令他們無法暗藏不出,便一齊奔了出來。
正好看見地面在一片轟炸聲中變得淩亂,而大公子正自半空落下,當下驚恐萬狀,紛紛上前伸手結成一張手網。
輪椅已被炸壞,早有人搬來一張太師椅,衆人将蕭天山放在椅上,這才松了口氣。
沈星鴻忽然驚道:“妖女,哪裡逃!
”說着便要去追,天蠶絲網的一角風管已經損壞,梅寒雪早已不知蹤影。
蕭天山已緩過氣來,冷聲喝道:“讓她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