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兒點點頭,不再說話。
蕭天山強自展顔,問道:“潇兒,靈堂布置好了嗎?
”
她小心翼翼地答道:“已經搭建起來了,要不要現在把父親的遺體請入靈堂?
”
“……再等等。
”蕭天山猶豫着,他在等二弟回來。
“二哥真是的,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他卻在外面逍遙……”蕭青潇不滿地數落着:“昨天晚上,我還見父親召他到房中訓話,當時父親一臉怒氣,吓得我沒敢進去……”
“昨天晚上?
”蕭天山心中一緊,追問道,“可知他們談了什麼?
你二哥什麼時候離開的?
”
“這個……當時我見父親盛怒,也不敢上前,隻隐隐聽見好像在說家主之位……沒敢細聽便趕緊離開了,不知道二哥什麼時候走的。
”
蕭青潇好像想起了什麼,忽道:“對了,之前我帶着下人去替父親收拾後事的時候,發現父親床腳下有一粒紐扣,不知道是否與父親的死有關,小妹不敢亂說,請大哥看看。
”
蕭青潇遞上一粒白玉紐扣,這種紐扣做工精緻,打磨頗費功夫,因此價值不菲,在富貴公子圈裡很是流行。
蕭家能用得起也喜歡這種講究的,隻有一個人。
“大公子,二公子找到啦……”管家祥安急沖沖地跑進園子,在他身後,幾名幫衆擡着一張軟榻,軟榻上酒酣如雷的正是大家将城裡翻了個遍才找到的蕭翰齊。
“回大公子,趙海他們幾個在城北新開的醉紅樓找到了二公子。
但二公子宿醉未醒,沒有辦法,便……便擡了回來……”祥安的聲音越說越低,因為他看見蕭天山的臉色越來越冷,雙拳死死交握着,吓得他把聲音吞了回去。
“祥安叔!
”蕭天山的聲音冷得像冰,令祥安生生地打了個寒戰,隻見這個一向冷靜平和的大公子此時目光淩厲,緊盯着軟榻上的蕭翰齊緩緩地道:“将蕭翰齊綁進靈堂,請、家、法!
”
一桶冷水從頭淋下,蕭翰齊緩緩睜開眼睛,嘴裡喃喃出聲!
“下雨了嗎……”
冷着臉端坐在輪椅中的蕭天山唇角緊抿,一臉盛怒表情,仿佛随時都将爆發出來。
但他忍耐着,深吸一口氣克制着自己的聲音,緩緩道:“蕭翰齊,你可清醒了嗎?
”
突聞大哥如修羅般的聲音,蕭翰齊打了個激靈,頓時清醒過來,看着堂上一片白色,不由詫道:“大哥,這是怎麼了?
”
“父親死了!
”蕭天山再也忍不住,重重地吐出這幾個字,面目因極度的憤怒而開始猙獰:“你說,昨晚你和父親說了什麼?
”
“昨晚?
昨晚我在……”
蕭青潇指着二哥哭道:“昨晚我親眼見你在父親房裡說家主之位的事情,父親很是憤怒,肯定是你怪父親要将家主之位傳與大哥,你便惱羞成怒,氣死了父親,你還不承認!
”
“潇兒,不是這樣的……”
“這是什麼?
别說你根本沒到過父親房裡。
”蕭青潇展開手掌,手掌上正是那粒白玉紐扣。
蕭翰齊一見那粒白玉紐扣,甚是驚詫,他不解地看了大哥一眼,見大哥目光深邃,無動于衷,不由低頭陷入了深思。
蕭天山忽道:“祥安叔,請家法!
”
祥安在堂下聽喚,連忙高舉着一根紫木藤條,一臉恭敬地走了進來。
蕭家衆人在見到這根紫木藤條後皆面露恐懼之色,因為他們知道,紫木藤條是蕭家制裁嫡系子弟的,當請出家法時,任何人說情皆不管用。
蕭靖允家主在世時僅用過一次,懲罰的也是這二公子蕭翰齊。
紫木藤條的威力是尋常鞭力的五倍,當日蕭翰齊被打得皮肉翻飛,皿痕縱橫,若不是殘腿的大公子蕭天山拼死相求,又以身護在二弟身前,家法是不會停的。
從此,這根紫木藤條便一直束之高閣。
用蕭家主的話說:我還不想賠上天山的性命。
但是今天,在父親的靈堂上蕭天山卻請出了家法,要懲治這個他昔日曾拼死相護的兄弟,怎叫祥安和蕭家衆人心中不顫抖生懼?
“蕭翰齊,你仔細想想,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若有不實,家法無情。
”博天山幽深難測的雙眼與蕭翰齊澄明無畏的雙眼對視,緩緩說道。
蕭翰開雙膝向前爬行了幾步,眼含熱淚朝着父親的靈柩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高聲道:“請父親在天之靈,指給孩兒明路。
”然後朝向大哥堅定道,“蕭翰齊願領家法,請大哥明示。
”
“鞭笞六十!
”蕭天山下令。
紫影一道道落在蕭翰齊赤裸的背脊上,很快便見皿影密布,慘不忍睹。
他緊咬牙關沒有吭一聲,隻是看着高坐堂上的大哥蕭天山,和站在大哥身後一臉擔憂的小妹蕭青潇,他的嘴角竟挂起一絲奇異的笑容,任冷汗潸潸而落。
祥安也咬着牙将一鞭一鞭抽落,不敢停留。
家法既出,若無家長命令,他是不能停止的。
六十鞭領完,蕭翰齊緩緩擡頭,顫抖着聲音道:“大哥,好狠!
”說完便倒地暈了過去。
蕭天山面沉如水,不為所動,緩緩地道:“祥安叔,将蕭翰齊擡回靈煙閣給他敷藥,并将他看管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靈煙閣十丈範圍。
”
祥安連忙領命,顫抖着雙手收起紫木藤條,低聲招呼立在堂下的衆人小心地擡起蕭翰齊離開。
蕭天山又道:“三妹,吩咐下去,蕭家上下着白服,挂白幡,進出人等一律登記在冊。
”
蕭青潇也連忙領命而去。
日光照進屋中,隻見皓白低垂。
不知從哪裡飄過的風,隐隐綽綽地蕩起白色簾幔,靈堂之上,已隻剩下那孤零零的殘影。
蕭天山再也抑不住熱淚滾滾,哀聲喚着父親,他從輪椅上滾下,跪在地上向着父親的靈位重重地磕着頭,嘶聲道:“孩兒今日鞭笞二弟。
實出無奈。
但孩兒發誓,一定揪出害您枉死的兇手,以兇手之皿,祭您亡靈。
”
張寶兒站在輪椅之後,靜靜地看着蕭天山,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