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萍萍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說不出話,好似不認識眼前的人一般,眼圈卻已經紅了。
她看了看在一旁微微笑着的許星,又看了看站在門口的溫峋,唇瓣發着抖,明明想要說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
溫峋放開行李箱的把手,上前兩步,躬身,輕輕抱住小老太太,聲帶發着顫:“對不起啊,阿婆,這幾年都沒能回來看你,讓你擔心了。
”
他在她面前一直很乖很乖,低眉順目,永遠敬愛她。
楊萍萍被這一抱,終于反應過來,顫巍巍摟住面前這個大小夥子,但依舊有些不确定:“……是小峋嗎?
”聲兒都在發抖。
溫峋将她抱緊了些,輕輕“嗯”了一聲:“是我,我回來了,不會走了。
這些年,辛苦您了。
”
失而複得的驚喜,讓老人家哭紅了眼睛:“不辛苦,不辛苦……好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她斷斷續續說着話,其實也t不知道要說什麼,就是一直在重複着那兩句在絮叨,好像不說點什麼就沒辦法表現乍然相見的歡喜。
門開着,風很大,将屋裡的暖氣都吹跑一大半。
許星跑過去關了門,上前一手抱一人:“好了好了,先進去吧,以後有好多時間給你們說話呢。
”
楊萍萍破涕為笑,親親熱熱牽着兩個小輩的手往客廳裡走:“對對對,以後有的是時間。
都餓了吧,外婆去給你們端排骨湯。
炖好了一直在鍋裡溫着呢,就等着你們回來了。
”
行李箱被放到一旁,溫峋讓許星先去坐着,自己跟着楊萍萍去廚房:“阿婆,我來吧,您去歇着。
”
楊萍萍哪能讓他動手,把他推出廚房:“剛回家哪能讓你幹活?
去乖乖等着。
”
溫峋無奈,隻能和許星一樣乖乖坐在餐桌上等投喂。
他環視了一眼這個小兩室,和五年前的變化還是挺大的,多了很多生活用品,各種收納也多了許多。
沙發布換了,地毯也換了,陽台養了很多花,土培的,水培的都有,估計是楊萍萍閑來無事養的。
唯一不變的是挂在房間的畫,賀翎以前畫的油畫依舊還在,隻是陸陸續續添了一些許星的小畫,還有幾張她給楊萍萍畫的肖像。
大概是出去跑多了,一大半都是風景,有時陽光明媚,有時海潮翻湧,夏日枝繁葉茂,冬日清冷蕭索。
她真的從來沒有放棄過,一點一點地變得很好很好。
莫名的,他有一些欣慰,好像看見自己養的花,從花骨朵徹底盛開,變得嬌豔明媚,漂亮得惹眼。
唇邊還帶着淺淺的笑,一轉頭,和坐在桌子對面的小姑娘對上。
她雙手捧着臉,胳膊肘撐在桌上,笑意盈盈看着他。
寒冷的冬天,暖烘烘的家,燈光明亮柔和,客廳裡還放着電視,聲音大小适中。
楊萍萍在廚房裡忙碌,排骨湯誘人的香味傳出來,杯碗碰撞的聲音叮叮當當。
一切的一切都溫暖而安心。
她看得太過直白,讓溫峋有些無所适從,他輕咳一聲,下意識伸手,越過桌面遮住她的眼睛。
“看什麼呢?
把眼睛收回去。
”他的聲音壓得有些低,像是怕被楊萍萍聽到。
收回去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許星膽子大,一下握住他的手,笑得眉眼彎彎:“溫峋,你知道嗎?
我現在才有一點我真的找到你了,你真的還在我身邊的确定感。
”
她溫溫柔柔,清亮的鹿眼漾開一層一層暖黃的燈光,柔軟又幹淨,讓人止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擁有。
剛想說什麼,楊萍萍從廚房裡出來,溫峋像是被主人發現的小偷,心慌意亂,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眉目低斂,掩飾剛剛一閃而過的害怕和慌亂。
手裡驟然放空,許星愣怔些許,又很快調整過來。
兩人面前分别擺了一碗熱騰騰的玉米排骨湯。
期間楊萍萍一直盯着溫峋看,似乎要從他身上看出這幾年他所經曆的事。
但那些驚心動魄的經曆,僅憑人類的肉眼是無法識别的。
“瘦了,這幾年在外面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楊萍萍很是心疼,恨不得一頓就将她記憶裡的那些肉給他補回去,她歎了口氣又說,“頭發也長長了,看起來沒那麼兇了。
”
溫峋失笑,和小老太太解釋:“阿婆,你放心吧,我在外面過得很好,也沒有瘦,我又不是大胖子。
”
“胡說,”楊萍萍當即打斷,“你要是真過得好,怎麼會不回來看看我們?
”
老人家一眼看出症結所在,溫峋喝湯的動作驟然停下。
湯勺半舉在空中,不上不下的,最後被他放進碗裡。
他笑得有些苦澀:“隻是,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完成。
”
楊萍萍不知道他做的事情,隻是循着人之常情,覺得他過得不好:“有什麼事情比回家更重要?
你這孩子,你不在的這四年,我不苦,苦的是星星,她……”
“外婆,”眼看着楊萍萍快停不下來,許星趕緊打斷,“你就讓他先好好吃點東西吧,今天一整天跑來跑去的,再不吃點要餓壞了。
”說着,她從自己碗裡夾了一塊排骨放進他碗裡。
楊萍萍狐疑地看看許星,又看看溫峋,用她曆經世事的腦袋瓜子一想,立馬明白過來。
感情人都找到了,事兒還沒定下來呢?
!
小老太太“啧”了一聲,似乎頗為不滿,這都多少年了,還在這兒拉扯,再扯下去,她啥時候才能抱上曾孫?
老太太很嫌棄他們的辦事效率。
他們到家已經十二點,邊吃邊聊,這會兒都快兩點了,楊萍萍舍不得放人,像是要把這幾年的話都在一晚上說完。
溫峋也陪着她,她問什麼,他就打什麼,專撿好聽的說。
危險的,猜疑的,幾次命喪黃泉的,一個字兒都沒提。
許星沒打擾兩人說話,默默收拾了碗筷,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回了房間,找出睡衣,去衛生間洗澡。
她剛進去,楊萍萍就拉着溫峋的手,神秘兮兮地問:“你倆這事兒還沒成呢?
”
溫峋:“?
”
一開始,他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之後,整個人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閃電帶着火花,在他身體裡噼裡啪啦地炸響,将他從裡到外燒了個透徹。
他的腦子像是一擡遲鈍的,年久失修的機器,如果能看見内部構造的話,大概是齒輪和齒輪之間相互摩擦,卻始終帶不起任何一個零件,就這麼“咔啦咔啦”地響着,讓他的靈魂都惶惶地顫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