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神官第一次這麼近的面見長公主……兩個眼睛震驚無比的定在女子雪白的臉上,好半晌都沒辦法移開。
他不是沒聽說過長公主生得絕色無雙,如今親眼瞧見了才知民間流傳的那些公主畫像太假了!
真人比畫美上十倍不止!
而且氣勢強大,盡管一身輕紗薄衣,做紅妝打扮,身上卻仍舊有一種難以描繪的大将之氣。
他幾乎是雙腿一軟,跪在長公主面前。
沒想到長公主翩然走到他面前,笑着讓他起身,又眼神複雜的看着他身邊的容公子,眼裡緩緩笑出了眼淚,而容公子槁木死灰的雙眼,也漸漸起了一抹鮮活的淚光。
兩人什麼話也沒有說,可這周遭的氣場卻發生了暧昧的變化。
容公子被長公主帶走後,小神官才敢真正擡起頭來。
夜色有些深了,長公主攜着容公子漸行漸遠,他眯起眼睛,隻見容公子一直側着頭,飽含深情的眼神就這麼堅定的落在長公主臉上,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一字不提。
長公主目視前方,容公子卻念念不舍的看着長公主。
小神官回蘇府後,就是這麼事無巨細回蘇大人的。
彼時,蘇大人坐在書案前處理公務,大手忙碌不停,眉頭也如山峰般緊皺着。
小神官還以為蘇大人沒有閑心聽他回禀這些小事,絮絮叨叨的說到最後,陡然間才發現蘇大人不知何時早已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整個人頹然的靠在椅子上,雙眼無神的盯着前方,黑沉沉的目光似落在空氣裡,有些可怕,又有點兒可憐。
……
徐公子的信到傅嘉魚手裡時,已經過了三五日。
被扣在如意樓的掌櫃們已經放了,謝家長子謝流年快馬加鞭從黃花城回來,沒有回謝家,而是第一時間去了如意樓。
傅嘉魚第一次見自己這位母族的兄長。
他風塵仆仆趕回來,烏黑的發絲微微淩亂,發髻用一隻簡單的玉冠束在頭頂,一身月白色圓領長袍,一派朗月清風的氣質,身形略微瘦削,卻十分高長挺拔,挺闊俊朗的臉,葳蕤立體的鼻梁,秀氣的長眉底下是一雙澹靜濃黑的眸,人中修長,下颌流暢緊繃,也是個美男子。
他溫文儒雅的立在她門口,臉上又還帶着匆匆的急色,見到她,手足無措的扯開薄唇,露出一個驚豔又欣慰的笑來。
“昭昭……你都長這麼大了。
”
那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清越的嗓音仿佛溪水擊石。
随後,又是一陣無言的愧疚,“你放心,有阿兄在,阿兄一定會讓你光明正大回謝宅。
”
傅嘉魚眨眨眼,對上男人溫柔的眼神,軟糯的喚他一聲,“阿兄。
”
謝流年幾乎紅了眼,“欸!
”
當天夜裡,謝流年回了謝家。
第二日,謝家大房二房的兩個舅舅終于受不住悠悠衆口的指責,親自駕車騎馬,到如意樓來接人。
傅嘉魚沒第一時間出去見他們,而是翻開徐公子的信,看到裡面他寫的那些日後要為她撐腰的話,心裡一陣溫暖。
“姑娘,大爺二爺還在底下坐着,瞧着張氏像是不太耐煩了,其他人都很沉得住氣。
”
傅嘉魚将信紙疊好,放入錦盒中,微微一笑,“月落姐姐,收拾東西吧。
”
她并未給兩個舅舅難看,這世上之事本就如此,内裡不管如何,表面的功夫大家都還是很願意做。
兩個舅母扶着她“噓寒問暖”,兩個道貌岸然的舅舅也溫聲詢問她這些年在衛國公府的生活起居。
但他們那眼裡貪婪的精光卻瞞不過她,他們想得到的并非謝家商鋪田莊這麼簡單,還有娘親的财庫。
傅嘉魚抿唇帶笑,一一向幾個長輩見禮。
回了謝家老宅,見過謝老太爺,以及族中幾個其他的姊妹兄弟。
随後,謝流年親自前來引她去三房的院子,那是娘親做姑娘時曾經居住過的滄水閣。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娘親的滄水閣與衛國公府的濯纓閣一脈相承,連風格都相差無幾。
傅嘉魚一點一點走過娘親住過的宅院,好似在這院中,看見那個久不在她身邊的女子在這裡生活的點點滴滴。
“昭昭。
”謝流年吩咐管家重新買了幾個侍婢與嬷嬷,“這些人都是經我的手買的,你不用擔心,放心用着,隻管讓她們在院中灑掃做些雜活兒,你身邊還是用你自己帶來的人,方可安心。
”
他才回來不過一日功夫,便已經安排得如此妥帖穩當。
傅嘉魚回過神來,心中微暖,看向這個溫柔的大哥哥,“阿兄。
”
謝流年坐在椅上,像是常來,對這院子格外熟悉,“昭昭還有什麼需要的,隻管跟阿兄說。
”
傅嘉魚道,“我沒什麼需要的了,多謝阿兄。
”
謝流年側過臉來,又垂下眼,濃長的睫羽覆上那雙烏黑的t眼,為他平添了幾分悲傷,“昭昭,是阿兄對不住你。
”
傅嘉魚搖搖頭,“與阿兄無關。
”
是有人貪心不足,謝流年何其無辜?
“總之。
”謝流年溫和的笑了笑,道,“昭昭既然千裡迢迢回了宿州,就安安心心在宿州住下來,有阿兄在,不會讓人欺負你,就算是我爹和二叔也不行,這謝家的繼承人本就是昭昭,你莫要聽家中他人胡說,阿兄從無霸占繼承人位置的野心。
”
傅嘉魚沒說話,拿過自己準備好的禮物,遞到他手中,“家中姐妹兄弟都有,這是給兄長的。
”
謝流年心中微動,接過那沉甸甸的盒子,不知為何眼睛有些酸澀,“這些年,昭昭一個人在京中受苦了罷?
”
傅嘉魚長睫微顫,所有人都隻會自責質問她為什麼要退了衛國公府的婚。
就連謝老太爺也不例外,對她放棄李祐一事,言語間也多有責怪。
沒有人關心她在衛國公府的十一年是怎麼過來的,他們隻知道她放棄了一條榮華路,舍去了跻身權貴最便捷的法子,是愚蠢,是短視,面上他們親切的叫她一聲昭昭,私底下隻怕已經不止罵了她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