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要走,周楚承立刻起身跟了過去。
到了門外,他扭頭朝小鹿望過去,她仍一臉平淡。
“其實,你沒必要都捐掉的。
”
小鹿停下腳步,“我不說反悔的話,他的錢,我嫌髒。
”
幾天之後,小鹿突然接到了餘玲玲的電話。
“小鹿,我是你餘姨。
”
“如果沒有事,請你以後不要再跟我聯系。
”小鹿說着就要挂斷電話。
“小鹿,陽陽想跟你說話。
”餘玲玲慌忙叫住小鹿。
她頓住了,電話那頭傳來陽陽的聲音。
“姐姐,我是陽陽,謝謝你。
”
聽到這句謝謝,小鹿的眼睑不由得垂了下來。
她不是心軟的人,可是面對朱晨陽,她沒法做到心狠。
“沒什麼,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事,你以後要注意身體。
挂了。
”
小鹿快速說完,又要挂斷電話。
“姐姐,我以後還能見到你嗎?
”
“不見了吧。
”
小鹿狠心将電話挂斷,再順勢将電話拉黑。
做完這些,她原本以為心裡好受一些,可是,并沒有。
一個人被情緒左右,就容易陷入失控境地。
朱晨陽不說那句謝謝,她可以救當自己隻是幫了一個陌生人。
但她說了,她又覺得難受,因為那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跟她身體裡流着同樣皿的人。
她又想起朱晨陽坐在輪椅上的樣子,現在,他擺脫了白皿病的頑疾,卻仍然無法擺脫輪椅的束縛。
而她呢,她以為自己這麼做了之後會好受一些,卻事與願違。
不知道什麼時候,周楚承上了露天。
他一眼就看到了小鹿。
她身形纖瘦修長,就在太陽傘下的躺椅上躺着,閉着眼,眉頭卻緊緊鎖住。
她不是個能把情緒藏進心裡的人,隻是因為職業原因,學會了忍。
“怎麼呢?
還在跟蓉姐鬧情緒呢?
”
周楚承挑了小鹿身旁的躺椅坐下,目光卻一直落在小鹿的身上。
“沒有。
”
她矢口否認。
周楚承牽扯嘴角笑了笑,“你那個弟弟已經出院了,我問過醫生,情況很好。
”
小鹿沒做聲。
周楚承現在明白了,小鹿之所以鬧情緒,可能跟這件事有關。
她有父親,可是父親卻更愛那個殘疾兒子,無視這麼優秀的女兒,她心裡難受是正常的。
周楚承找不到安慰小鹿的話。
“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
周楚承沖小鹿說道。
“不去。
”
小鹿果斷拒絕。
但周楚承沒有給小鹿拒絕的機會,他附身而來,居高臨下地盯着小鹿。
“你要是不同意,那我現在可就親你了。
”
小鹿猛地睜開眼睛,就見周楚承那張俊臉近在咫尺。
她吓得猛地推向周楚承的兇膛,他卻仗着那三個月的特訓,讓她根本拿自己沒辦法。
“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麼被我親,要麼跟我去。
”
小鹿不回答,用着蠻勁兒想要推開周楚承。
男女力量原本就存在懸殊,而周楚承又占據了位置優勢,小鹿那麼躺着,根本使不上勁兒。
兩人暗暗地較量了一番,小鹿敗下陣來。
周楚承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再給你一次機會。
”
“去哪兒?
”
周楚承得逞了,立刻直起腰身,“放心,去了你肯定不後悔。
”
他邁開腳步就朝外走,“我在車裡等你,收拾一下出來吧。
”
小鹿擡腕看了一眼時間,下午四點。
她回房換了一身牛仔服,斜挎着包就要出門,蓉姐從廚房裡探出頭來,“你又要去哪兒?
”
她現在很警覺,生怕小鹿是要去見朱景玄。
“約會。
”
小鹿丢下兩個字,便出了門。
蓉姐追到窗口朝外看,見小鹿上了周楚承的車,她稍微放了一點點心。
車子呼嘯着駛出楚苑,小鹿側頭看向周楚承,“到底去哪兒?
”
周楚承目不斜視,“讓你開心的地方。
”
小鹿舒了一口氣,就那麼靠在車座上。
腦袋裡的混沌,随着車身一晃一晃的。
很快,徹底在市中心一家酒吧停靠下來,周楚承拉開車門,沖小鹿說道:“下車吧。
”
小鹿一臉疑惑,“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
現在還不是酒吧開業的時間,周圍都是靜悄悄的。
周楚承沒回答,他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過去,很快就來了一個黃毛瘦男。
“周導,您來了,裡面請。
”
那人掏出鑰匙打開了門,領着周楚承就朝裡走。
“跟我來。
”
周楚承又沖小鹿說道。
她站在門口,狐疑的眸子朝打量。
酒吧這種地方,小鹿去得不少,她并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她現在不理解的是,周楚承為何在這個時候帶她來這種地方。
心裡雖然疑惑,但她還是随着周楚承的腳步走了進去。
黃毛一邊走一邊跟周楚承熱聊着,到了樓梯口,周楚承停下腳步來。
“我們去二樓。
”
他說着,就往前走。
黃毛沖小鹿飛了一個眼,“美女,放心啦,周導都交代好了,我親自招待你們。
”
小鹿沉默地跟上周楚承的腳步,兩人進入了一個很大的包間。
那裡位置極好,有一扇窗對着樓下的舞池。
黃毛很快過來,帶來了很多酒水。
“你們先坐,我再去給你們弄點水果零食。
”
“行。
”
周楚承淡淡地應了聲。
不出五分鐘,黃毛就安排好了一切,然後他就退了出去。
“來,咱們喝酒吧。
”
他擰開一瓶威士忌,給小鹿倒了一杯,“不醉不歸。
”
小鹿沒端杯子,周楚承自己揚脖幹掉了。
喝完那杯酒,他露出一臉憨笑。
“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
你知道的,我是周家老三,是大家口中的三少,很多人都羨慕我的出身,可隻有我自己特别讨厭這個身份。
你知道為什麼嗎?
”
周楚承眼裡浮起一層淚光,“你肯定猜不到。
我從小就看着家裡人欺負大哥,大家想着各種法子針對他,想把他從家裡趕走。
我想要阻止他們,可根本阻止不了。
我想靠近大哥,但是大哥不喜歡我。
所以,十八歲那年,我嚷着要出國深造,就離開了他們。
”
“但我在外面那些年,過得一點都不好,我之所以不肯回家,是因為我其實沒有家。
明明是一家人,但每個人都特别的虛僞。
我拍電影,就是想要揭露這些醜惡。
現在,我爸死了,我媽跟大哥被我大義滅親送進了監獄,大哥怕我内疚,總是想着法子關心我,可是,他們越是這樣做,我心裡就越是難過。
”
“而我再怎麼難過,都不能表現出來,我隻能把這些都憋在心底。
小鹿,我想要說的,不是我很可憐,而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痛苦的點,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繼續樂觀堅強地往下走,而不是在心裡譴責自己和埋怨他們人。
”
一番話說完,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就那麼癱在沙發上,一口喝掉。
“很多時候,我心情不好,也沒有朋友可以訴說,我就來這裡,這是我的秘密基地。
我在這裡一個人靜靜地喝酒,喝累了,就坐在這扇窗前,看人們在舞池裡釋放,我就覺得自己也好似釋放了。
”
喝完那一杯,周楚承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累了,還是困了,抑或他隻是陷入到自己的記憶裡了。
小鹿自始至終都沒有多問一個字,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故事。
說出來,還是藏起來,它一直都在。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在喉嚨裡開始燃燒。
她就對着那扇窗發呆,讓那些盤踞在心裡的記憶,一點點複活,複蘇,狂躁,平靜,沉睡……
後來,她學着周楚承的樣子,将眼睛閉上。
究竟一點點麻痹神經,很快,她就找到了那種欲仙欲醉的感覺。
再後來,她似乎睡着了。
再次醒來時,外面響起了喧嚣,她的身上蓋着周楚承的外套。
他端着酒杯,長身玉立,站在那扇窗前,盯着樓下那處最喧嚣的地方。
小鹿将周楚承的外套取下來,起身走到他的身側。
“旁觀别人的熱鬧,不如親身去收割自己的熱鬧。
”
說着,她一把拽住周楚承的胳膊,拉着他就下了樓。
舞池裡,各色人等搖曳生姿。
小鹿拉着周楚承融入其中。
顯然,他放不開。
衆人狂魔一般扭動着腰肢,小鹿長手長腳,舞姿曼妙。
她甩動着頭發,短發飛揚,英姿飒爽。
可某一瞬間,她瞥見了周楚承。
他杵在那裡,動作幅度極小,整個人看着都很拘禁。
“膽子大一點,沒人看你,跳動起來,很解壓的。
”
小鹿大聲在周楚承的耳邊吼着。
“我不會跳。
”
周楚承大聲叫道。
“我也不會跳,你想怎麼跳就怎麼跳,沒人在意的。
”
小鹿又大聲說道。
她肆意的跳着,甩着頭發,扭動腰肢,動作誇張卻很有活力。
周楚承受到了感染,也舉起自己的雙手胡亂地跳起來。
在某一刻,他真的找到了快樂的點。
笑容爬上了他的臉頰,汗水在額上聚集,但是這都不算什麼,他隻是瘋狂地扭動着,跳躍着。
突然,不知怎麼的,離周楚承最近的一個女生被撞倒在地。
而周楚承渾然不覺,他還在繼續瘋狂地跳躍着,扭動着。
“喂,你他媽沒長眼睛啊。
”
人群裡竄出一個大高個兒,又高又壯的那種,一把封住周楚承的衣領,沖他叫嚣道。
人群往後退了一步,周楚承這才注意到地上有人摔倒。
他從剛才的癫狂裡清醒過來,“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沒注意。
”
他不停地道歉着,态度極為誠懇。
“對不起?
值幾個錢?
”
大高個兒旁邊竄出一個身量同樣高大壯實的男人。
周楚承一眼掃過去,那兩個人一看都是練家子,身量塊頭都比他厲害。
“我現在就送她去醫院,醫藥費我全出。
”
周楚承又說道。
但其中一人伸手指着周楚承的筆尖罵道,“你他媽是聽不懂輝哥的話麼?
撞了輝哥的女人,你以為一點醫藥費就能解決問題?
”
“你們想怎麼樣?
”
就在這時,小鹿站在了周楚承的身旁。
她一雙冷峻的眸子裡,鋒芒畢露。
擡手就打掉了那人封住周楚承衣領的手。
“想怎麼樣?
”高個子冷笑一聲。
他使了個眼色,那個跟着他一起的男人就直接動了手。
說時遲那時快,周楚承一把拉住小鹿的手腕就往外跑。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明知道他跟小鹿不是對方的對手,這種情況下,自然是開溜。
小鹿從來沒有幹過臨陣脫逃的事。
她一臉懵,但是腳步卻随着周楚承跑得賊快。
他倆身量輕,身手靈活,在酒吧嘈雜的人群裡如魚得水,很快就竄到了門口。
那兩個高個子也不甘下風,立刻追了出來。
“往哪兒跑?
”
小鹿回頭看了一眼,他倆跟那兩人的差距不太大。
周楚承憑借着一股子孤勇,“往前跑。
”
他中學的時候是學校出了名打長跑冠軍,每年都會參加馬拉松。
這會兒,他拉着小鹿的手腕,兩個人瘋狂地沿着馬路往前跑。
那兩個高個子在後面拼命地追,周楚承放置他們半路上開車追過來,于是就專往小巷子裡跑。
也不知道是在第幾條巷子,兩人将那兩個人甩掉了。
“我們安全了嗎?
”
小鹿雙手撐着大腿,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周楚承也在大口喘氣,但是他還在警覺地看向四方。
“不知道。
”
“那現在該怎麼辦?
”
“你還能繼續跑嗎?
”
“廢話,當然。
”
小鹿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好,我們接着跑。
”
周楚承一聲令下,小鹿追着他的腳步撒開了腳丫子跑了起來。
當兩人一路跑回楚苑的時候,餐桌上的人都大吃一驚。
“你們這是怎麼呢?
”
蓉姐去開的院門,她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周楚承和小鹿兩個人渾身濕漉漉的,像是掉進了水塘裡。
“蓉姐,沒事呀,我想跑步,就拉着小鹿陪着我跑了一圈。
”
“小鹿姐姐,你是掉水裡了嗎?
”
小鹿進去的時候,念恩立刻發現了,大聲地問道。
周楚承接着進來,念恩的聲音拉得更高,“小叔叔,你是不是被小鹿姐姐推水裡啦?
”
“好好吃你的飯。
”
周楚承沖念恩說道。
她翻了個白眼,“你要不是被小鹿姐姐推水裡了,就是英雄救美了。
”
她意外地說出了一個成語。
喬恩伸手在念恩的額上輕輕敲了一下,“好好吃飯,不準亂說話。
”
“我沒有亂說話,小叔叔就是喜歡小鹿姐姐。
”
念恩又扯着嗓子說道。
而後,她一頭紮進周津安的懷裡。
喬恩朝周津安使了個眼色,看來,有些事欲蓋彌彰了。
吃罷了飯,喬恩和周津安去了後花園。
“要不你找楚承說說,如果他真的很喜歡小鹿,就光明正大地追求她,我們得給蓉姐一個交代。
”
“好,我一會兒就去,你也找小鹿聊聊,看看她的反應。
如果可以的話,幹脆我們做主,讓他倆訂婚算了。
”
夫妻兩人商量妥當,立刻分頭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