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
”
沈焱平日裡幾乎都長在了虎贲軍營之中,甚少回家來。
阿琇一見了他,真就如小燕兒一般撲了過去。
“四叔,您怎麼回來啦?
”
沈焱習慣性地擡手揉了一下阿琇的頭發。
阿琇是個臭美的小人兒,原先年紀小隻梳着雙丫髻或是垂鬟分肖髻之類的,多少漂亮的頭面都戴不上去。
如今好不容易長大了些,每天洗漱後就纏着丫鬟替她梳最好看的發髻出來。
沈焱這一下,叫阿琇費了好大力氣梳好的頭發頓時就亂了。
啊的哀叫了一聲,阿琇捂住頭發,哀怨地看沈焱,“四叔!
”
她皺着小臉兒的模樣實在是太有意思,沈焱笑的暢快極了。
“阿離也來了?
”
看着漫步走來的鳳離,沈焱眉稍輕挑。
“四叔。
”鳳離對着沈焱躬身一禮,動作優雅,禮數周到。
隻是這個四叔的稱呼,就叫沈焱笑了起來。
非親非故的,隻是兩家有所來往,從前鳳離還叫他一句“沈四叔”,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就把那個“沈”字給省了。
“這會兒怎麼有空來了?
”沈焱自問不是個尖銳的人,故而便隻是帶着淡淡笑意,問道,“很閑?
”
“奉了祖母的話,來給老太太和九妹妹送些東西。
”
安王妃對阿琇那點兒賊心,已經都到了顧老太太跟前過了明路。
雖然說顧老太太并沒有應下,這兩年卻也沒有阻止安王妃對阿琇示好。
就連靖國公夫妻兩個,也是如此。
這就叫沈焱心裡頭很是有些個不滿了。
可急個什麼呢?
阿琇年紀又不大,都還沒有及笄呢。
鳳離再好,隻年紀比阿琇大了八歲這一點,就叫人喜歡不起來了。
老牛,還想着吃嫩草不成?
阿琇擡頭,就覺得自家的美人四叔和鳳離之間目光交彙,似乎有些個不同尋常。
“阿離送了什麼過來?
”沈焱低頭看阿琇,随後似乎是對着鳳離不經意地說道,“母親也說過了,總不好一直叫王妃惦記着。
”
鳳離變笑着說道,“四叔客氣了。
”
再沒有别的話。
沈焱一口氣堵在了心口。
再一次肯定,鳳離絕對不像他表現出的那樣,是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君子。
他那個傻乎乎的侄女,隻怕不是這小子的對手。
“你來的也巧了,我剛得了兩匹馬,看着模樣還不錯,很是神駿。
不如,随我去看看?
”
一按聞言就差點兒跳起來的阿琇,展開手臂攬住了鳳離的肩膀,“這兩匹馬一黑一白,據說是大宛良駒,尋常難得一見……”
走了幾步回頭告訴阿琇,“你去春晖堂裡告訴母親,就說我回來了。
回頭等阿離走了,就過去見她老人家。
”
阿琇:“……”
鳳離:“……”
鳳離不愧出身宗室,小小年紀就已經深谙面白皮厚之道。
聽出沈焱意在趕人,依舊面不改色,與沈焱笑言,“四叔好容易回來這一趟,還是先去見過老夫人。
至于去看馬,橫豎我常來常往,改日再看未為不可。
”
“如此甚好。
”沈焱也不客氣,一揚手臂,做了個“請”的手勢,明示鳳離可以走了。
鳳離轉身就朝着阿琇招了招手,“九妹妹。
”
“啊,那個……”阿琇腳尖攆着地,猶豫了一下,還是小碎步跑到了鳳離跟前去,“阿離哥?
”
鳳離擡手輕輕摘去了她肩頭上的一朵落花,溫言道,“我先回去了。
”
“那,那你慢走啊。
”阿琇低着頭紅着臉,總覺得如今的鳳離不似小時候那般叫人感到容易親近了。
明明是笑着,可怎麼就叫她覺得有些個瘆得慌呢?
眼見阿琇做出這般小女兒姿态來,和往常那大大喇喇假小子似的樣兒大不相同,沈焱心裡頭就是一咯噔。
這小丫頭片子,雖然看着古靈精怪的,然而到底還是年紀小些,可别叫人一副好皮囊給騙了去。
沈焱決定,尋個機會要與母親好好說說,就算是覺得鳳離還算是不錯,也不能叫他這樣不停地上門了。
至于鳳離,再與沈焱拱手躬身,做足了完美的禮數,轉身離開了。
他身形本就較同齡人要高挑一些,一襲淺淡的雲白色錦衣廣袖錦袍穿在身上,隻看背影,亦是能夠覺得那份與生俱來的矜貴之氣撲面而來。
“好看麼?
”
沈焱轉頭,就看見了叫自己操了多少心的侄女兒正對着鳳離的背影發呆,忍不住挑起嘴角問了一句。
感覺到自己一顆不大蒼老的心都要操碎了。
“誰能有四叔好看呢?
”鳳離一走,阿琇智商回籠,連忙對着沈焱拍馬,“四叔你常不會來,不但祖母惦記着你,就是我,也每天都要多照幾次鏡子呢。
”
“這是什麼緣故?
”沈焱簡直不明白阿琇的腦回路是怎麼長的了。
阿琇歎道,“四叔真是不明白我的心呀。
都說我長的與四叔有七八分的相似呢。
見不到四叔你,我就隻有顧鏡自憐,從我這張臉蛋上尋一尋四叔你的影子啦。
”
沈焱大笑,“那阿琇你是不是也得日日往春晖堂裡多跑幾趟,算是叫你祖母見你一見,聊解一下思念我的心?
”
阿琇一挑大拇指,“四叔真聰明。
”
“小丫頭兒,這麼多說的。
”
沈焱笑得肚子發疼。
愈發覺得,大哥是個不靠譜的,自己這做叔叔的得盡起責任來,不能叫鳳離就這樣拱了阿琇這顆水靈靈的小白菜。
将阿琇打發了回去,沈焱自己來到了春晖堂裡。
顧老太太一見了小兒子回家,自然歡喜得什麼似的,又是問沈焱是不是要住上兩天,得了肯定的答案後,又一疊聲叫人去吩咐了廚房這兩天多預備沈焱愛吃的菜,又趕着讓人去将沈焱的屋子裡再收拾一遍,務必要叫小兒子這兩天睡得舒服些。
又抱怨沈焱,“我說叫你在家裡住着,你非不肯。
營裡頭,哪兒有家裡便宜?
就是想喝一口熱湯,怕是也費勁呢。
”
“哪兒有娘說的這樣苦?
”沈焱絲毫不在意,“雖然不如家裡,可到底是京城重地,比從前打仗時候,虎贲軍的待遇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
這話倒是真的。
各朝各代曆來都不少了喝兵皿的,他從前在徐将軍麾下的時候,雖不至于如前朝末年那般連軍饷都要被盡數克扣了去,更别提衣裳飯食了。
虎贲軍到底是護衛京師的,無論武器,還是糧草,都是最好的。
沈焱是真沒覺得住在營裡有多辛苦。
“我不是心疼你?
”顧老太太嗔怪道。
她也不是那等見不得孩子吃苦的老人兒,見丫鬟端了茶送到了沈焱跟前,忙問,“這沏的什麼茶?
他愛喝石花兒。
”
丫鬟笑道,“知道。
這就是大太太前幾天才送了來的蒙頂飄雪。
”
石花兒茶乃是貢上的,尋常難得。
溫氏這裡的,也是皇帝賞了給定康侯,定康侯又分了給女兒來的。
溫氏自然不好喝獨份兒,又把茶葉分送了顧老太太和另外兩房一些。
“你嫂子得了的,統共就那麼兩罐子。
我都給你留着呢。
”顧老太太臉上頗有得意之色,朝着小兒子使了個眼色。
沈焱估摸着,他娘這個眼神的意思,估摸着意思是“你看我可疼你吧”,接過茶來掀開了盞蓋,就見那茶湯黃碧,清亮可愛,便笑道,“還是母親疼我。
”
輕輕品了一口,狀似無意地問道,“對了母親,我回來的時候,正巧碰上了阿離。
”
“阿離啊,他是來送新鮮的果子的。
你說也是有趣,這個時節,竟有那樣又香又好看的果子。
他常來常往的,我聽他的話裡,對你很是推崇。
”
沈焱笑道,“阿離是個不錯的孩子。
”
見顧老太太也颔首同意,話鋒一轉,“隻是,他來得是不是勤了些?
”
“說到底是外男。
這無緣無故的,總是這樣的來往,兒子覺得不大好。
”
顧老太太擡手叫丫鬟們都出去,小聲道:“哪裡是無緣無故。
”
将前兩年安王妃與她求阿琇的話說了,見小兒子臉上似乎有些不贊同,忙又道,“我和你哥哥嫂子也并沒有應下。
到底,阿琇還小呢。
隻是王妃她也說了,隻不要禁了阿離來走動便是了。
餘下的,便看他們兩個自己的緣分了。
”
安王妃當時說的是,若是有這個緣分,也算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的情分,總比那些盲婚啞嫁的要強上許多。
若是沒有這個緣分,隻看鳳離與阿琇相處,隻做兄妹來往,也是極好的。
“青梅竹馬?
”
沈焱終于明白了鳳離那種頗有些唾面自幹風度的厚臉皮從哪裡來的。
差了八歲的年紀,能算是青梅竹馬?
他垂下眼皮喝茶,默默地腦補了一片老菜幫子與一棵水靈靈的小白菜放在一起的情形,覺得安王妃為了搶個好孫媳婦,也着實是拼了。
青梅竹馬……虧娘娘她說得出口呦!
“阿離……與阿琇年紀相差太大了些吧?
”沈焱開口,“等阿琇及笄,能夠成親了,阿離已經多大了?
”
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已經是二十多的老男人了。
”
顧老太太迷茫地看着兒子。
他,還知道自己如今就是二十多快三十的老男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