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馬車直奔東市,在瓦舍停下。
鬧哄哄的動靜從裡頭傳來,葉蓁蓁帶着一衆家仆氣勢洶洶地直入,見者無不避讓,于是她順利地看到正在對峙的雙方人馬。
虎娃一直注意周圍的動靜,聽到動靜立馬擡起頭來,待看到來人,頓時呆住了,磕磕巴巴的喊道:“大、大姐,你怎麼來了?
”
其餘人也紛紛看過來,好奇地打量着來人——女子身量窈窕,容貌清麗,分明是清豔脫俗的面貌,此時卻粉面含威,無端地生出令人心怯的氣勢。
隻見她銳利的視線在衆人身上掃過,又定在虎娃身上,見他并沒有大礙才松了口氣,但依舊很生氣,沉聲道:“怎麼回事?
”
虎娃整個人蔫嗒嗒的,慢慢地踱步到長姐跟前,小聲解釋着:“大姐,并非我們惹是生非,而是大哥不小心冒犯了風公子,才有現在的局面。
”
葉代群瑟縮了一下,眼神飄忽不敢與葉蓁蓁對視,怕是虎娃口中的冒犯并不簡單。
葉蓁蓁頭疼極了,瞪了虎娃一眼,“回頭我再與你算賬。
”
虎娃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他知道大姐所謂的算賬并非他惹了麻煩,而是因為他來了瓦舍——這等尋歡作樂的産所,家裡向來不許他涉足的。
想到這裡,他哀怨地瞪了陸浩甯一眼,都怪這個人,也不知他抽什麼風,好好地郊外騎馬踏秋不去,偏偏臨時改道來了瓦舍,這下惹來麻煩了吧!
陸浩甯接收到小夥伴哀怨的視線,湊過去小聲道:“我這不是為了讓你那兩個鄉下來的堂哥長長見識嘛,沒想到他們眼皮子淺,得意便猖狂,得罪了風家的人。
”
雖然他不怕風家人,但吃虧在于他們人少,才會落得現在這副局面。
幾個孩子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葉蓁蓁聽在耳裡,大概了解發生了什麼事,朝對面錦衣華服、神色倨傲不虞的少年郎拱了拱手:“七公子,小婦人的堂弟無意冒犯了七公子,還請七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諒他這一次,我願意代表葉家給予七公子賠罪。
”
風玉昆行七,是風堇卿與其妻肖氏的嫡幼子,因為衆星捧月地長大,性子格外驕縱蠻橫,向來是得理不饒人的主兒,現在被人冒犯了,又是素有仇怨的崔府親戚,如何願意息事甯人?
于是他冷笑道:“小爺我在京城待了幾十年,從未被人搶過東西,今日倒好,居然被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挑釁了,小爺我的面子往哪兒擱?
崔夫人,今兒我就明着告訴你,這件事不能善了了!
”
風玉昆身邊依偎着一名容貌豔麗、楚楚可憐的伶人,正是今日苦主。
她聞言抽泣了一聲,嬌嬌弱弱地說道:“七公子,您可要給奴家做主啊,奴家是您的人,按規矩是不用伺候其他客人的,可那葉公子見色起意,非得奴家伺候,奴家雖是伶人,但也知道貞潔二字,如今沒有了清白,甯可死了算了。
”
别看風玉昆年紀不大,但像他這種膏粱子弟,走狗鬥雞、狎妓尋芳不過尋常耳,瓦舍雖然不是康平坊那種風月場所,但也有不少賣藝不賣身的伶人,對于某些不被家長允許去康平坊的富家子弟來說,實在是心中聖地,因此某某角兒被長期包場,也稀疏平常得很。
葉代群十三四歲,半大的少年正是慕少艾的時候,在鄉下沒機會看到這些多才多藝又容貌豔麗的女子,頭一回被帶進瓦舍,頓時迷花了眼,趁着虎娃等人沒注意,就調戲了伶人,誰知那位是個有主兒的,立馬惹下了麻煩。
對上葉蓁蓁冷冽鋒銳的視線,葉代群瑟縮了一下,赤紅着臉辯解道:“我,我才沒有調戲她,是她來勾引我的!
”
葉蓁蓁眉頭一凝。
那伶人聽了葉代群的辯解,柔弱的身軀晃了晃,不堪打擊地哭了起來:“奴家冤枉啊,七公子您儀表堂堂,乃名門之後,奴家愛慕您還來不及,怎麼會看上那位葉公子呢,奴家名聲被污蔑,真的沒臉活下去了。
”
她做勢要去撞柱子,被風玉昆手疾眼快地攔下了,他的情緒愈發暴怒,冷笑連連:“好啊,好得很!
今日才知道崔夫人的家教如此不堪,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今日我就把話撂下了,那小子不給小爺我磕頭道歉,今日休想走出瓦舍半步!
”
話音方落,他身後的家仆便上前走了半步,形成聚攏之勢,一副兇聲惡煞的模樣。
崔家的家仆也不是吃素了,連忙擋在主子跟前,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硝煙,鬥争一觸即燃。
在這緊繃的氣氛中,響起一道輕笑,所有人都朝她看去,隻見這位崔夫人粉面含笑,眼底卻一片清寒:“今日之事究竟是勾引還是調戲,都尚且不知,家弟對這位姑娘動手動腳是不對,但七公子因此讓他下跪道歉,未免太過咄咄逼人了。
今兒個我也把話撂下了,道歉可以,下跪沒門!
”
作為被貴公子長期包養的伶人,是有專門的小院的,平常根本不會到前面大堂來,虎娃他們在大堂看節目,葉代群怎麼也不可能闖過護院的防守去後院調戲人,說不定這場糾紛,就是有心人設下的局。
然而風玉昆并沒有想那麼多,隻覺得被人掃了面子,愈發惱怒了:“崔夫人要護短,那就别怪我不客氣了!
”
葉蓁蓁施施然地在椅子上坐t下,微微一笑,頗有種談笑間灰飛煙滅的霸氣和嚣張:“風公子想要拿人,先打過我崔家護院再說。
”
崔府護院頓時挺直了兇膛,挑釁地朝風家等人看去。
風玉昆萬萬沒想到她一介女流居然會如此硬氣,不禁呆了呆,氣勢一時落了下乘,但他很快就在狗腿子的提醒下回過神來,頓時惱羞成怒!
居然有人和他比嚣張。
他狠狠道:“給我打!
”
嘭!
以碎裂的茶盞為開端,兩家護院像引爆的炸彈似的碰撞了起來,桌椅茶盞亂飛,諸位吃瓜尋常以防被誤傷連忙躲避,坐在椅子上巋然不動,甚至還有心情讓人奉茶的葉蓁蓁就格外引人注目。
看官都被她的氣勢怔住了,忍不住納悶,究竟誰才是纨绔子弟啊,怎麼崔夫人的派頭比風公子還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