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在京郊别院的遲不歸,見清風和十八遲遲沒有帶來容晚玉,不免擔心路上是否出了什麼差池。
剛翻身上馬,想要趕去尋人,就看見熟悉的馬車慢悠悠地跑了過來。
清風先跳馬車,沖着遲不歸一陣擠眉弄眼,然後畢恭畢敬地拉開車簾。
容晚玉探出半個身子,看見遲不歸的那一刻,心裡先是一松,想起還歪倒在車内的花魁娘子又覺得添堵。
回身将還在昏睡的丹桂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讓她繼續在車内歇息。
時疫之事,暫且越少人知曉越好。
十八看着容晚玉溫柔的動作,和剛剛朝自己下手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渾身無力,隻能梗着脖子叫喊。
“都到地方了,快解開點穴!
”
容晚玉慢條斯理地從自己随身帶藥箱裡,拿出了一顆烏黑的藥丸,輕輕捏住十八的下巴,給她喂了進去。
那藥丸入口即化,十八想吐都沒吐出來,這才變了臉色,“你給我吃的是什麼!
”
“是懲罰十八姑娘,對我和我的丫鬟的無禮冒犯。
”容晚玉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話語卻讓人悚然。
“這藥名喚七步倒,如果姑娘一個時辰内走了七步,後果如何,我可不能保證哦。
”
說完挽住十八的胳膊,将人帶下了車,然後在她腰間一點,解開了她的穴位。
不過一會兒,清風已經向遲不歸說起了容晚玉和十八不和的來龍去脈。
遲不歸知曉十八不轉彎的腦子,也知曉容晚玉細膩的心思,皺眉上前,先将容晚玉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
“可有哪裡不适?
”
容晚玉左手拿着藥箱,另一隻胳膊上的痛感已在消退,臉上笑意淺淺,“未曾,先生何故如此一問。
先去看看病人吧。
”
爾後遲不歸略帶淩厲的目光掃在了十八的身上,“此事若你不願相助,大可換人。
這并非你可兒戲的。
”
遲不歸待人一向溫和有禮,十八也是第一次見他如此生氣。
加之十八自己也理虧,又不想說出自己一個身經百戰的刺客栽在一個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手裡,硬是沒說剛剛容晚玉給自己下毒的事。
十八将頭扭到一邊,氣鼓鼓的模樣,不肯認錯。
遲不歸有心想要再說她幾句,忽然見十八打了個倒立,就這麼用手撐着地,一點點挪向了屋内。
氣氛一時詭異的凝固。
“十八她......是這麼表達不服氣的嗎?
”清風看得咋舌。
遲不歸則将略帶疑問的目光投向了容晚玉,“你們在馬車裡,發生了什麼?
”
容晚玉無辜地聳聳肩,“沒事啊,就是一些女子間的閑話罷了。
十八姑娘可能是馬車坐久了,活動活動筋骨吧。
”
遲不歸安置病人的這間别院,地處偏僻,看似不起眼的裝潢卻暗藏玄機。
一共三名病人,被單獨安置在三個房間,一男一女,都是壯年,還有一個半大孩子。
這些都是十八一人短短兩日搜羅來的,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三人都很聽話,願意配合醫治。
容晚玉知曉這是十八的手筆,倒是對剛剛那個在馬車裡略顯憨憨的印象有了些改觀。
“十八她......其實并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不過是胡鬧之舉。
”遲不歸有心想要解釋,卻不知如何開口,躊躇半晌。
“此事是我思慮不周,若你不适,便換一人與你打下手。
”
容晚玉一臉平靜,仿佛對十八并未有什麼不滿,反而還勸遲不歸。
“此事不可聲張,越少人知曉越好。
再者十八姑娘武藝高強,既能勝任,便先如此吧。
”
容晚玉又拿出棉布縫制的面巾,綁在臉上,又用别院提前備好的熱醋,熏了熏自己,才進了第一間屋子。
“我自己一人便可,你去陪陪十八姑娘吧。
”
說完利索地關上了門,差點拍了遲不歸一臉的灰。
遲不歸默默閉上嘴,既慶幸容晚玉似乎情緒平靜,沒有影響正事。
又總覺得看着她如此淡然的模樣,内心有說不出道不明的失落。
閑候無事,遲不歸找到了靠着牆,跟蝙蝠一般倒立的十八。
“容小姐對你贊譽有加,想來适才是我誤會了,你們相處得應當不錯。
”
原本不想提剛剛的糗事,但十八一聽這話就炸了,也顧t不得什麼七步倒,直接翻轉了過來。
“贊譽有加!
?
你是沒看見剛剛在馬車裡,她點我穴,還拿針要紮我的模樣。
”
十八提起這事就咬牙切齒,一臉不忿。
遲不歸故作疑惑的哦一聲,“容小姐當真生你的氣了?
”
“一開始也沒有,那小手段用起來氣定神閑的。
”十八毫無防備地被帶着走,話趕話。
“隻是最後,我說你看不上她那樣的母老虎,又禀明了我的身份,她才有些生氣的樣子。
”
三言兩語,遲不歸便從十八口裡知道了來龍去脈。
本是一件小小風波,可遲不歸聽見容晚玉生氣,反而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
原來,她并非無動于衷。
“她還給我下毒呢,說什麼七步倒。
我這一個時辰,都隻能倒着走!
”
十八越說越來氣,擡頭卻看見遲不歸嘴角帶笑,不爽地诶了一聲。
“有沒有人性你!
”
遲不歸清了清嗓子,換成沉重的模樣,“這毒我知道,很是厲害。
既然如此,你便在此處站足一個時辰。
”
實則他卻清楚,容晚玉擅長醫術,對毒一道少有涉獵,最厲害的估計也是在京郊田莊那回,拿出的強效迷魂散。
用這種法子,懲罰十八出出氣,很合理。
屋内,容晚玉剛剛檢查完第一個病人,她的面色頗為凝重。
時疫每隔一段時日,都會出現,大多在天災之後,人畜不安時發生。
雖然不少時疫難以根治,但曆朝曆代對此都有記載,眼前的病人的病症卻和她所知曉的,無一對應。
床榻上的女子,面色發白,渾身冷顫,哪怕蓋了厚厚的被褥,也依舊在叫喊着寒冷。
然而過了一會兒,她的體溫又開始急速升高,渾身如流水一般的出汗,甚至會燒到驚厥。
如此反複無常,令人生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