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姜詢眉頭一皺,容晚玉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打一開始,姜詢對自己出入醉花陰就持反對态度,後來和十八相熟,容晚玉要通過醉花陰打探消息,也跳過了姜詢直接選擇了和十八聯絡。
搶在姜詢之前開口,容晚玉言語誠懇,認真地同姜詢分析利弊。
“禁香令早一日,便能救數人于水火。
既然咱們都知道,田康心心念念星兒,那讓星兒出面,成效自然是最佳的。
”
重生以來,容晚玉也算曆經大大小小許多事,前世見過大山大河的她,一開始,隻是在心中埋下了一顆向往自由,不拘一格的人生。
經曆了這些,她心中所欲所想,隻有增加沒有減少。
特别是遲不歸離開京城後,她不自覺便會将自己放在一個引領者的位置,想要帶着永甯侯府和容府,輔佐明君,榮耀門楣。
可以說t,她的所思所想,早已不再拘泥于内宅中的家長裡短,而是更廣闊的天地。
“殿下覺得,陛下會默許殿下同太子、二皇子形成三足鼎立之勢,是為何?
”
姜詢聽見這個問題,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坐在對面的不是容晚玉而是遲不歸。
分析朝堂局勢,是謀士的本職,但追随姜詢的謀士中,隻有遲不歸一人,敢直言帝心。
如今,又多了一人,不輸須眉的巾帼。
“此消彼長,終有一日,不是東風壓到西風,就是西風壓到東風。
”姜詢扯了扯嘴角,從小到大都漠視自己的父皇,如今将自己放在眼裡,又哪裡是真的放在眼裡。
他伸手比了個三,“三足鼎立,互相掣肘,隻有成年的三個皇子互相牽制,父皇在他的皇位上才坐得安心。
”
容晚玉聞言點了點頭,又提起茶壺給姜詢添了一杯茶。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姜詢的判斷不錯,但容晚玉經過上回面聖,又看見了一些别的東西。
“太子有正統之名,常年輔理國事;二皇子母族勢大,廣結群臣。
殿下的兩位兄長,在陛下眼中,已是可獨當一面之人,那麼殿下的出路在何處?
”
出路……姜詢聞言一愣,他自無名正言順,也無母族可依,早年為了蟄伏,隻能緊随太子之後,更不可能明目張膽的存積自己的勢力。
要說他的籌碼,遲不歸和他的追随者當屬頭号,除此外,如今還有對自己持師徒之恩的趙國公,加之他多年來有心經營的情報網。
看着對面這個明目如星的女子,想來還可加上永甯侯府的鐘衍舟。
未等姜詢給出答案,容晚玉便道,“殿下同太子、二皇子争強好勝,反是不美,殿下所長,應在以弱勝強。
”
這一點,還是跟随在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給容晚玉的靈感,皇帝是當之無愧的強者,年歲越發,不服老之心越強。
“陛下憐弱,他眼下不需要強大到可以撼動他地位的皇子,不需要身強力壯到時時刻刻提醒他已年邁的兒子,隻需要一個忠心赤誠,甚至可以犯傻犯錯的孩子。
”
以弱勝強,以退為進,這才是最适合姜詢的出路。
姜詢聽完容晚玉獨樹一幟的分析,心中難掩震撼,看向容晚玉的眼神越發深邃,比起此前更多了不關乎男女的欣賞。
“我曾說,遲兄是我最好的知己謀士。
容晚玉,你如今可是想要取而代之了?
”
這話帶着些喟歎的笑意,容晚玉則抿唇一笑,拱手相待,“好歹我也喚了他許久的先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未嘗不可。
”
兩人最後一碰茶盞,以茶代酒,一切盡在不言中。
姜詢到底默許了容晚玉的想法,隻是要求她,入醉花陰引田康上套一事,必須同十八合作,以自己的安危為前提。
從石蘊堂離開,姜詢先派人知會了一聲十八,再回了皇宮。
剛自己的寝殿,小勳子便上前禀告今日宮中所發生之事。
“今日二殿下去了禦書房,據貴爺爺說,是給殿下您上眼藥的。
殿下,咱們還是一如既往,不予理會?
”
小勳子口中的貴爺爺,指的是跟随皇帝多年的大太監德貴。
自從姜詢被形勢所迫,推到台前,他便一心想着大刀闊斧地培養自己的勢力,對從前不敢過手的政事,按自己的心意作為。
期間,自然得罪了不少太子和二皇子一黨,引得二皇子在皇帝面前說些閑話也是正常。
在與容晚玉商談之前,姜詢認定萬事靠做不靠說,隻要自己做出一番功績,父皇自然會看見自己的好。
如今,卻換了思路,攤開手,讓小勳子替自己換一身衣裳。
“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咱們也去禦書房,向父皇鬧上一鬧。
”
小勳子不知為何主子今日一改常态,但還是聽命行事,替姜詢更衣,随着主子一道去了禦書房。
二皇子上午才來過,也不知說了多少姜詢的不是,此時得知姜詢前來請安,皇帝開口便是讓德貴公公去打發人。
“殿下,您來的不是時候,陛下正歇息呢。
”
德貴公公從屋内出來,走到姜詢面前行禮問安,不動聲色地了使了個眼色。
他在皇帝身邊服侍,親耳聽見二皇子将四皇子近來的功績通通扭曲成了四皇子好大喜功,野心勃勃之舉。
皇帝未必輕信,但對于姜詢看似上進的表現,也确實生了一些不滿之心,此時才想冷落他一二。
姜詢聽出了德貴公公想讓自己先避開風頭,俯手謝過公公好意,卻并未聽其言,而是一撩衣衫,跪在了禦書房門前。
高聲道,“父皇,兒臣有要事禀告,煩請父皇一見!
”
德貴公公也是心頭一跳,不知向來心思深沉的四皇子今日鬧什麼新花樣,兩人對視半晌,德貴公公歎息一聲,捏着鼻子進去通傳。
皇帝正在練字凝神,被屋外姜詢一嗓子吼得筆觸一歪,毀了一副字,面色十分難看。
“老四在外面吼什麼,像什麼樣子!
”
德貴公公賠上笑臉,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
“正說呢,殿下說有要事要向陛下禀告,也不肯像奴才透露一二。
殿下向來孝順,難得如此執拗,說不定,當真是有什麼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