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容晚玉起了個大早,打開琉璃罐給情蠱的母蟲添了新的食水。
母蟲還是老樣子,灰撲撲的繭挂在樹枝上,沒有一點動靜,依照阿月的說法,要麼是遲不歸生死不明,要麼是母蟲距離子蟲太遠,沒有感知而觸發的自我保護。
雖然阿月擅蠱之道,但這情蠱也是頭一回用在人身上,難确定的情形很多。
于容晚玉而言,這尚且存貨的蠱蟲隻是一份慰藉,讓她心底相信遲不歸還活着,活在某個她暫且不知曉的地方。
如此寬慰自己,才能迫使自己專注眼下重要的事,而不是沉溺在無邊的思念和寂寥中。
“放心吧,這情蠱又我給你看着,不會出差池的。
”
阿月依在門框,心裡感慨良多,當初給遲不歸種下情蠱,本想着可以讓容晚玉多一個拿捏未來夫婿的保障。
沒想到最後起到的用處卻是判定生死,她也不知自己的多此一舉到底是好是壞,若這母蟲有朝一日枯竭而亡,是否是讓容晚玉又一次絕望。
“交給你,我放心。
時候不早了,我得出發了,石蘊堂就托你照拂一二了。
”
容晚玉從阿月身邊經過,拍了拍阿月的肩膀,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意,帶着秋扇和丹桂到醫館後門時,馬車已經等候多時。
車上有一個車夫,左右還站着兩個丫鬟,個頭都十分的高挑。
車夫揚起鬥笠,跳下馬車拿着腳凳放好,沖容晚玉拱了拱手,熟悉的面孔,赫然是何镖頭,“大小姐。
”
在外,容晚玉便沒有出聲招呼,隻是沖着何镖頭輕輕點了點頭,由着秋扇和丹桂攙扶着自己上了馬車。
從外看,馬車還是如從前一般奢華精緻,内裡卻已大變了模樣,臉窗戶都是釘死的,加固了一層厚厚的鐵闆,像個守城之物。
為了加固,自然也犧牲了大小,除了容晚玉和秋扇丹桂,又進來了一個丫鬟,還留了一個易容成丫鬟模樣的易凡在外,和何镖頭一同駕車。
多的丫鬟是何镖頭帶來的,從進來就縮在靠門的角落,一直低着頭。
容晚玉以為是他們專門派的會武功的女子,軟和了聲音,怕她見外,主動問詢,“你叫什麼名字?
今日有勞你了。
”
那丫鬟一看便是練武之人,身形比一般女子健碩許多,隻是一直側着頭,又粗又大的辮子遮了大半張臉,似乎十分羞怯。
丹桂坐在那丫鬟的旁邊,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高大又如此羞答答的女子,出于好意,熱情地挽住那丫鬟的胳膊,本想讓她放松些,沒想到那丫鬟的反應更大,一下抽出了手。
動作之大,辮子甩到腦後,也露出了面容。
容晚玉和秋扇丹桂瞬間都瞪大了雙眼,主仆三人齊聲開口,道出姓名。
“清風?
?
?
”
打扮成女子模樣的清風,一看就出自易凡的手藝,因為隻是掩人耳目,倒也沒有太過精細的打扮。
不過眉毛是修過的,妝是上全的,配合清風脹得通紅的面頰,還真有些小媳婦兒的感覺。
自從清風跟着遲不歸的行蹤南下,容晚玉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他了。
此前清風援救遲不歸失敗後,一直十分愧疚,加之和人交手帶傷奔赴回京,也養了很長一段時間,許久沒敢來見容晚玉。
從小,父親和遲不歸相認後,他便作為書童跟在了遲不歸左右。
雖然遲不歸一直把他當兄弟看待,但是燕家人祖祖輩輩都是宴家人的死士,燕镖頭也是将這家風傳給了清風。
便抛開這層主仆身份,清風跟在遲不歸身邊多年,情分匪淺,自然也難以接受,因為自己救援不及時,公子死在了自己的眼前的事實。
“大,大小姐。
”清風忽然起身,忘了此時在馬車t内,咚得一聲腦袋裝在了車頂,沒顧得疼,膝蓋一軟,又是一聲響,跪在了容晚玉面前,低着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清風見過大小姐。
是清風無用懦弱,不僅沒有救出公子,還沒識破敵人的障眼法,若不是大小姐有法子知道公子還活着,我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容晚玉見清風越說頭越低,歎了口氣,給丹桂使了個眼色,讓她将清風扶了起來。
“我特意讓你父親帶了話給你,便是希望你振作起來。
不歸他如今下落不明,你們是他存活于世的倚仗,更該放下那些自苦,專心前路才是。
”
清風從燕镖頭口中知道容晚玉沒有怪罪自己,便是得到了些許寬慰。
公子離開京城前交待的一切,讓他明白,容晚玉便已經是他們燕家人認定的女主人了。
此時親耳聽見容晚玉的寬慰,更是難耐感觸,鼻頭一酸,一顆明晃晃的淚滴落,砸落在了丹桂的手背上。
丹桂感受到手背一熱,倒是沒嫌棄,而是用力地拍了拍清風的背,“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哭哭啼啼的,你要是不立起來,如何幫你家公子報仇。
”
“我,我知道。
”清風被丹桂拍得晃了晃,胡亂地擦了擦眼角,擡頭眼中隻剩堅定。
“大小姐放心,此番我主動請纓,便是想着日後要緊跟大小姐的步伐,替公子完成他未盡的心願,不會在庸人自擾,故步自封了。
”
秋扇坐在容晚玉身旁,扶着她的胳膊,聞言低頭笑了起來,“你這話說的,姑爺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會活着回來自己完成心願。
”
“是是是,是清風說錯了話。
”清風點頭如搗蒜,便是不信神佛此時也害怕說了不吉利的話,連呸了好幾聲。
一時間,馬車内的氣氛輕松了不少,清風順便也告訴了容晚玉,和豐镖局各州的分镖局尋找遲不歸的進展。
“公子的下落,暫時沒有找到。
但是當初阻攔我們的人,留下了一些武器,并不是澧朝常見的制式,他們按圖索骥,發現那些武器可能出自碩國軍營。
”
清風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紙遞給容晚玉,上面畫了碩國軍營常見的武器制式,種類和澧朝倒是相差無幾,隻是在兵刃和把柄的連接處,往往會烙印上一個特殊的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