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閣内。
容翠玉一進屋,便好大一通抱怨,“你家長姐,我看越發沒規矩了。
不懂得待客之道,連間屋子都舍不得,我還是她堂姐呢。
”
“攬月,去泡茶。
”容沁玉放下手裡的繡繃子,和顔悅色地坐在容翠玉身旁,“堂姐知道的,姐姐不過是脾氣大了些,可是有什麼誤會?
”
“哪裡來的誤會。
”容翠玉嘟起嘴,待攬月上茶,揭開蓋子,見是上品茶葉,才咕咚幾口喝下,将适才碰見容晚玉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末了提及遲不歸,面色才和緩些,還有一抹羞色,“你家那位教書先生,姓甚名誰?
我問他,他怕與我身份有别,不敢說呢,當真是位君子。
”
“教書先生?
”容沁玉一愣,爾後才想起她說的是誰,見容翠玉一副少女懷春模樣,容沁玉忽然計上心頭。
那遲不歸,雖說是父親招來的門客,可自從入了容府,樁樁件件的事都偏向了那對姐弟。
一來就救了容晚玉和容思行不提,這些日子教容思行念學,容思行如今已經可以在容束面前背上好幾首古詩了。
還有寒t山寺那回,他救了陛下,容晚玉救了将士,兩人倒是配合得默契,将救駕之功全奪了過去,自己落得個拖二皇子後腿的下場,至今也沒和二皇子搭上關系。
暫時動不得容晚玉,若能除去她一個幫手,也算不錯。
容沁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親手替容翠玉續上茶水,“那位先生,可大有來頭。
姓遲,名不歸,是青州人士,父親親自請來教行哥兒功課,今年才中了舉,不過雙十的年紀。
”
容沁玉說得慢,故意挑起了容翠玉的好奇心,見她越聽越上心,“這些都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他此前還救了陛下的命,陛下親自下旨賞賜,待明年春闱,隻怕是前途無量呢。
”
原本容翠玉就被遲不歸的相貌打動,再一聽他這番才學際遇,心更是跳得厲害,難得羞怯,小聲問了一句,“遲先生如此良才,可有婚配了?
”
“便是說呢,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偏偏還無婚配。
”容沁玉歎了一句,忽然回過神似的,笑眼看容翠玉道:“話說回來,堂姐你已及笄,卻還未許人家吧?
”
被人說中心事,容翠玉哎呀一聲,輕輕推了推容沁玉,想起家裡安排的那些,又嘟起了嘴,“在老家,我父親也托媒人相看了不少。
可那小地方的人,至多不過是鄉紳富戶,或者窮酸秀才,哪裡配得上我。
二叔這麼大的官,我身為他的侄女兒,不能給他丢臉不是。
”
容沁玉低頭抿了口茶,掩去了眼底的嘲諷,她一個商戶之女,心氣兒倒高,父親官職再高,和她一個侄女有何幹系。
雖看不起容翠玉的自傲,但容沁玉依舊一副好妹妹模樣,用繡繃子蓋住了半張臉,隻露出笑得彎彎的眼睛。
“姐姐賢淑貌美,是不該下嫁旁人。
要妹妹看,這遲先生就很合适,雖家底薄了些,但年輕有為,若能和姐姐結成連理,不定明年,姐姐就是狀元之妻了呢。
”
兩人一個芳心暗許,一個慫恿吹捧,直說得仿佛遲不歸已經和容翠玉兩情相悅了似的。
見容翠玉已是入套,容沁玉把手裡的繡繃子放在她懷裡,“馬上就是過年了,遲先生一人留京,定然孤單,不若姐姐送些禮物去。
”
容翠玉笑意難掩蓋,說完話,又看向容沁玉頭上的钗子,“堂姐這次來得匆忙,也沒帶幾件好首飾,都說女為悅己者容,想來妹妹能體諒,不如借給姐姐幾件?
”
容沁玉心裡暗罵她一句眼皮子淺的東西,面上卻不好推拒,讓攬月去取自己的妝奁來,又使了眼色,讓她别拿好東西。
誰知容翠玉挑挑揀揀,一樣沒看上,最後直接拔了她頭上的一根钗子,是蕭姨娘因過年新給她打制的,花了足足兩百兩銀子。
“不用這麼多,就這支吧。
”容翠玉立刻插在自己頭上,攬鏡自照,言語間似乎自己還很客氣一般,氣得容沁玉咬緊了牙關,才沒變臉。
趕在過年前,被說亂春心的容翠玉當真在屋内憋了幾日,趕制出來一枚香囊。
看着繡了鴛鴦的香囊,容翠玉又用剪刀剪斷了一縷青絲放了進去,這才滿意地拿着香囊跑去了外院。
一路上,她走走停停,想着如何和遲不歸搭話,甚至提前背了兩首應景的詩詞,以示自己能有共同話題。
遲不歸所居的院子,門依舊緊閉着,容翠玉扶了扶特意戴上的新钗子,擡了擡首,示意丫鬟去敲門。
可敲了半晌,也不見有人應答,丫鬟怯怯道:“許是他們不在家?
”
容翠玉有些掃興,見不遠處有在打掃的仆人,召來問話,“你可知遲先生去何處了?
”
仆從答道:“遲先生受少爺之邀,去侯府過年了,今晨才出發。
”
心心念念的香囊沒送出去,慰人孤寂也落了空,容翠玉恨恨咬牙,啐了一口唾沫,“行哥兒那麼小,哪知道這麼多事,定是那容晚玉要阻攔我的好事。
”
到底在他人府邸,丫鬟看着那仆人不善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容翠玉的衣袖,“小姐,咱們在外院呢。
”
“用得着你說,你家小姐沒長眼睛嗎!
”容翠玉一肚子火氣,想起自己熬夜繡香囊被紮的手指,就覺得隐隐作痛,狠狠地擰了一把丫鬟的胳膊出氣,“沒用的東西,也不知道打聽點消息。
”
丫鬟被擰得發痛,紅了眼眶卻不敢掙紮,隻等主子出完了氣,擦擦眼淚又追了上去。
永甯侯府離容府并不算遠,容晚玉雖帶着弟弟和遲不歸住進了侯府,但每日還是會收到于嬷嬷讓人送來的消息。
她展開書信,見于嬷嬷簡單幾筆提及容翠玉在外院胡鬧的事,本是件愚蠢到令人發笑的事,可不知怎的,容晚玉的嘴角卻抿成了一條線。
抱着玩具,一腳踏進容晚玉屋子的容思行,本想尋姐姐一同玩耍,可見姐姐的表情,默默地把踏入屋内的腳又縮了回去。
在門口呆了一會兒,抱着玩具又跑向了客院,去尋遲不歸了。
“先生,先生,我來找你玩!
”
遲不歸才歇腳,扶了一把容思行,笑着接過他懷裡的玩具,“怎麼沒去尋你阿姐玩兒?
”
“阿姐生着氣呢。
”容思行學着容晚玉的表情,扯了扯嘴角,“好像是府裡送來了什麼信,她看了不大高興,我還是晚些去找阿姐玩吧。
”
遲不歸點了點人小鬼大的容思行,看向内院的方向微微出神,隻見窗外不知何時落下了雪,積在了窗戶上厚厚一層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