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祠堂裡,供奉了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此前經過滅門之災,眼前的自然都是新刻的。
最前面的一排,正中央的便是遲不歸爹娘的牌位,面前放了香爐和新鮮瓜果。
遲姨拿了三炷香,避開蒲團,直接跪在了地闆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最後一個頭磕下去,過了許久才起身,再擡眸已是淚眼婆娑,看着老侯爺和侯夫人的牌位。
“老爺,夫人,奴婢幸不辱命,将公子養大成人。
公子也不負衆望,替老爺夫人報仇雪恨,終可告慰晏家列祖在天之靈!
”
遲姨似乎不是多言之人,滿腹心事卻隻說了這麼一段話,最後緩緩起身,将手中的香插在了香爐裡。
她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淚,又将目光投向那些牌位之上,稍微冷靜下來,才驚訝的發現,其中有一個熟悉的名字。
府中沒有什麼姨娘,老爺和夫人隻有公子一個孩子,遲姨卻在靠外的牌位裡,看見了一個刻有老爺和夫人養子之名的牌位。
“遲......恒?
”
容晚玉進入祠堂後,便看見了那個姓氏格格不入的牌位,不過沒有出聲打斷遲姨上香。
此時聽遲姨也念了出來,她才将帶着疑問的目光投向身邊的遲不歸。
“遲姨,你可記得,當初您想讓母親幫虎子弟弟取個正式的名?
”
遲不歸在一旁輕聲提起這段往事,言語中也有難掩動容。
虎子是遲姨的兒子,和遲不歸同歲,遲姨被母親指給遲不歸做奶娘,他便和遲姨的兒子打小一起長大。
虎子比遲不歸還要小幾個月,一直沒有個正經名字,遲姨私下便和遲不歸提過一嘴,說等虎子滿六歲了,去求夫人給想個好名字。
遲不歸對自己唯一的玩伴虎子視若兄弟,便自己私下先去求了母親,想着等到虎子六歲生辰,由自己告訴他這個正式的名字。
可惜,虎子沒能等到六歲生辰,便在侯府滅門那日,被母親換上了公子的衣裳......
遲姨也回憶起了這段往事,很快便明白了這名字的由來,還未幹涸的淚水,又一次奪眶而出。
身後,咚的一聲,遲不歸撩開衣袍跪在了地上,卻不是朝着先輩的牌位,而是對着遲姨。
“若沒有您,沒有虎子弟弟,便沒有今日的遲不歸。
您和虎子弟弟的救命之恩,不歸永生難忘。
”
“不歸今日在此立誓,要将虎子......遲恒記入晏家族譜,世世代代,受晏家後人供養。
”
忠義二字,人人皆知,卻并非人人能做到。
何況是讓一位母親,違背自己的天性,将親生兒子推出去做擋箭牌......
遲不歸知道,這麼多年遲姨堅持不讓自己稱呼她為母親,一是因為牢記主仆身份,二是因為愧對于死去的兒子。
滅門之日,遲不歸眼見親人慘死,刺激之下寒毒複發陷入昏迷。
待他醒來,遲姨已經抱着自己從密道逃離了侯府,一路躲藏,避開搜查有無漏網之魚的官兵。
遲不歸得知情同手足的虎子替自己赴死後,他心中的愧疚不比遲姨少半分。
如今大仇得報,人死不能複生,但遲不歸也不想讓虎子的死如煙消雲散,思量後,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回報一二。
遲姨踉跄一步,上前将遲不歸扶了起來,沒有再去糾正稱呼,隻是含淚露出了一抹笑意。
許是因為常年不愛笑,這笑容顯得有些僵硬,但站在一旁的容晚玉依舊覺得,其笑若春風。
“遲恒,是個好名字。
”
待遲不歸和遲姨心情稍微平複後,遲不歸才牽着容晚玉上前,重新跪在了父母的牌位面前。
遲姨給他們各自遞了三炷香,一臉欣慰地看着般配非常的二人。
自家侯爺容貌和夫人更像,眉目清秀,若含春水,但身量氣質,卻像極了老侯爺,出入沙場後如寶劍出鞘的銳利之氣一覽無遺。
永甯郡主,和遲姨記憶中的那位夫人也很像,明媚若芍藥,氣度華貴,讓人過目難忘。
“父親,母親,這是兒子已定終身的心愛之人......”
遲不歸沒有介紹那些世俗的名頭,而隻談及了兩人對彼此的态度。
他微微側首,看向容晚玉,眼角還泛着紅,眼神十分堅定。
“也是向兒子和遲姨伸出援手,救于危難的恩人之後。
”
容晚玉正想向兩位故去的長輩正式地自我介紹一番,聽了遲不歸後一句話,驚訝地望着他,不知此言何解。
遲不歸隻是笑着,似乎沒有立馬解釋的意思,容晚玉隻好先開口向長輩見禮。
“老侯爺,夫人,晚輩容晚玉,是...晏稷的未婚妻,無緣與二位長輩得見,請二位放心,日後晚輩定會陪着晏稷,白首不相離。
”
待香入爐後,容晚玉被遲不歸扶着起身,迫不及待地追問道,“什麼恩人之後?
”
一旁觀禮的遲姨笑着接過話頭,“讓奴婢給郡主解釋吧。
”
遲姨上前,正正經經地對着容晚玉行了一禮,這回遲不歸沒有阻攔遲姨,反而跟着遲姨一道彎了腰。
容晚玉躲避不及,隻好回了一禮,一時間顯得三人十分客氣。
“郡主莫怕,奴婢和侯爺所敬,是您的母親,鐘夫人。
”
“母親......您是說,我的親生母親?
”
容晚玉第一反應是t如今還在容府當主母的小姨,而後才反應過來,遲姨應當沒有見過小姨才對。
遲姨點點頭,說起了當年逃出侯府之後的事。
“奴婢雖帶着侯爺逃出了侯府,但京都内外嚴加防守,根本無處可去。
隻能求到了永甯侯府。
”
容晚玉的大舅舅永甯侯和遲不歸的父親永義侯,當初是要好的朋友。
容晚玉的母親鐘宜湘還未出閣時,跟着兄長結識了永義侯的夫人,也就是遲不歸的母親,兩人一見如故,堪稱閨中密友。
遲姨想起夫人曾說,永甯侯府的鐘小姐,是自己生死可托之人,走投無路之際,抱着渺茫的希望求見了鐘宜湘。
結果如今可見,鐘宜湘果然不負夫人的信任,在京都人人自危的緊要關頭,依舊選擇了庇護好友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