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雪停風止。
一道青煙破空直上。
少時,清風騎着馬疾馳而來,翻身下馬沖着農舍而來,見到遲不歸抱拳下跪,“公子你......好巧也在這兒?
小的見風雪日大,特來相尋,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了公子和大小姐。
”
後話便是瞧見從屋内出來的容晚玉,順嘴胡謅。
“無需避諱。
”遲不歸拆了清風的台,“你給易凡傳信,讓他帶人來收尾。
且需他留在這裡一段時日。
”
清風即刻應是,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容晚玉,摸了摸後腦勺,騎上馬又立刻奔回傳訊。
“遲先生這算是,答應同我合作了?
”容晚玉拿着剛熱好的薄餅,遞給遲不歸,“寒門學子,文弱書生,以身擋劍,以一抵十,先生給人的驚喜實在太多。
”
遲不歸接過薄餅,慢條斯理地扯下一塊放入嘴裡,用盡後方才開口,“高門小姐,名敗京城,智勇雙全,醫術卓絕,容小姐,彼此彼此。
”
前世,容晚玉見到的遲不歸,已是病入膏肓之軀,身為首輔,用人無數,自然沒有他展露武藝的時候。
寒山寺那回,容晚玉便已心存疑慮,混亂之中,他空手奪箭救了自己并未有人察覺,後又以身擋劍,那刺客瞬時扔下煙霧球迷惑了衆人視線,隻當遲不歸是舍己護人。
這回兩人共曆生死,容晚玉生怕遲不歸死在那些宵小之手,看見的卻是布衣劍客,月下孤影,一番颠簸,這話到此時此刻才憋不住問了出來,還帶着一絲自己也未察覺的後怕和...委屈。
“遲先生就沒聽過何謂吃人嘴短嗎?
”容晚玉将遲不歸手裡沒吃完的薄餅奪過,仰頭想要質問,發覺矮了人不少,努力踮起腳以增氣勢。
“你知不知道,昨夜我騎驢回頭尋你的時候有多擔心,害怕你就死在那兒!
明明是你陪我來查家事,你為何要替我攔住那些人!
早知道你有這身本事,我就,就......“
踮腳不穩,腳下一頓,容晚玉的話便斷了。
”早知道,你也會回來。
“遲不歸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眉眼舒展,帶着一股從未有過的朝氣,言語笃定,難抑溫柔,“是我的錯。
”
容晚玉見過的遲不歸,是憂國憂民的士大夫,是一絲不苟的先生,是城府頗深的謀士,是以弱勝強的閻羅,似乎便忘了,眼前的他,不過弱冠,也才年盛。
“遲先生哪裡有錯。
”
那目光過于深邃,容晚玉撇頭避開,往後退了一步,賭氣似的回了一句。
“寒門學子是真,我長于青州,家中唯餘家母一人,寒窗苦讀,今次中舉。
“遲不歸負手而立,一一解釋,“文弱書生不假,生而弱症,患有寒疾;至于武藝,源于家學,受父親舊友所授。
”
随着遲不歸的句句解釋,容晚玉那道不明的情緒也消散開來,除了武藝一事,她對遲不歸的了解遠比他自己知曉的更深。
“吃吧,此後還有得忙呢。
”容晚玉将手中半塊餅子又塞回給遲不歸,“總之,我父親并非有禍害百姓之心,此事茲事體大,還需步步為營,我已拿出十足誠意,隻望與先生攜手,查清藏奴隐田一事。
“
“此路坎坷,”遲不歸才說了半句,便見佳人眼波一橫,拱手笑語後言,“幸得容小姐相助。
”
容晚玉本以為他還要勸自己不涉險境,氣焰未起便被他懂事地撫平,隻覺得後一句話有些耳熟。
不過晌午,清風便帶來了幫手,除了那個點名叫易凡的,剩下的都是些衣着統一,身形精瘦有力之人。
地窖的人,除了周莊頭,其餘或生或死,都被帶去處理不提。
易凡瞧着容貌平平,屬于在人群中難以注意的樣貌,身形比周莊頭壯碩一些,隻見他單獨和周莊頭在地窖呆了一會兒,再出來,卻樣貌身形和周莊頭毫無二緻,宛若雙胞。
容晚玉聽聞過江湖之人有易容術一說,卻從未見識過,不免好奇,圍着易凡轉了好幾圈,幾乎是目不轉睛。
“是喬裝手段,輔以縮骨之術。
”遲不歸有意無意地擋在了她和易凡之間,“容小姐不必驚訝。
”
“你會易容嗎,會縮骨嗎?
”容晚玉反問一句,見遲不歸搖頭後,又繞到他前面,繼續盯着易凡看,“我少見多怪,先生不必理會。
”
心裡卻在琢磨着,易容之術如此神奇,可否用于花容閣,幫助女子略飾姿容,想必定能大賣。
遲不歸被晾在一邊,給了易凡一個眼神,易凡一激靈,沖着容晚玉躬身道:“縮骨是童子功,易容其實和女子紅妝也無分别,不過更精細些。
大小姐見諒,我還得帶着周莊頭去莊子上。
”
周莊頭受命于太子下屬,混迹于容家莊頭之中,靠着太子給的便利,将容家名下的田産擴t充不少,還招攬了許多流民。
這些巨額利益,大部分歸了太子,小部分被周莊頭賄賂了蕭姨娘,如此裡應外合,容束這個主君才被瞞了這麼久。
遲不歸召來易凡,便是借他的本事替代周莊頭繼續隐匿在容家莊頭之中,隻待易凡盡數将周莊頭的言行所知熟悉,便可神不知鬼不覺的成為太子黨羽之下的一顆暗棋。
此行事了,剩下的莊頭不過是受利所驅,有新的周莊頭從中轉圜,要收攏人心再容易不過。
不過是時日長短。
兩人外出幾日,又逢近來多風雪之象,外祖母便派人來尋。
臨别前,容晚玉留下一封親筆書信給了方姓夫婦二人,“拿着這封信,去容家尋馬管家,他自會為你們夫妻安排一份職位。
”
方家夫婦短短幾日,見識了兩人的本事和心兇,無不心服,滿心歡喜接下這份差事。
回程時,容晚玉坐在馬車之中,想着騎驢的感覺,有些心癢,打簾望去,想要尋上一匹個頭小些的馬過過瘾。
剛掀開車簾,卻見随行馬車旁的是遲不歸。
他換了一身騎裝,玉冠高束長發,拽住缰繩的手因用力而露青筋,雙腿修長筆直,夾在馬腹,仰頭望去,隻見下颚如刀削斧鑿般流暢,難得飒爽之姿。
似是感受到了注視,遲不歸低頭望去,隻見車簾晃動,珠玉搖曳,一抹紅霞晃眼不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