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鶴院。
水兒一路跟着老夫人到了地方,雖然兩隻手還傷着,但老夫人卻沒打算放過她。
“既然有心想要伺候人,就别以為自己在這府裡有什麼靠山。
”
老太太看着卑躬屈膝的水兒,半是厭惡半是鄙夷,示意嬷嬷道,“你留下來,給她好好教教伺候人的規矩。
”
水兒沒有一句反駁,隻是擡起頭看了一眼容沁玉。
容沁玉卻跟什麼都沒看見似的,徑直陪着祖母進了屋内。
“水兒是吧,跟木頭一樣杵原地做什麼,跟我來。
”嬷嬷看了一眼水兒,心中也在盤算着。
雖說老夫人将她留下是用來做粗使丫鬟的,但主君可存得是将她收為妾室之心。
明面上,老夫人才是她的主子,但從一開始,嬷嬷便是被容束在牙行買下,派去伺候老夫人的。
都是主子,但孰輕孰重嬷嬷心中也是有一杆秤的。
“你手傷未愈,現下也教不了你什麼,便先站着聽我說說規矩吧。
”
嬷嬷清了清嗓子,先将容府内對下人立的規矩噼裡啪啦說了一通。
再将伺候老夫人日常起居的瑣碎又事無巨細娓娓道來。
水兒悶頭聽着,心思卻不在嬷嬷這兒,眼神若有似無得,一直望向了内屋。
隔着窗戶,能看見陪老夫人用膳的容沁玉。
嬷嬷一直盯着水兒,自然沒錯過她眼裡一晃而過的恨意。
便是再顧慮主君,嬷嬷也見不得水兒這拎不清的模樣,開口便是劈頭蓋臉的責罵。
“你如今什麼身份該記清楚,老夫人肯收留你是老夫人慈悲,便是有主君護着你,那老夫人不點頭,你半隻腳也别想跨入這容府……”
“水兒知道了。
”水兒知道嬷嬷誤會自己剛剛的眼神了,低垂眼眸也沒有解釋,隻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嬷嬷好心教導水兒規矩,水兒銘記于心,不敢有異心。
”
見水兒及時認錯,嬷嬷才算略微滿意,止住了罵聲,繼續教導起來。
屋内隔着距離,聽不清屋外的對話,但嬷嬷趾高氣昂訓斥水兒的模樣,透過特意打開的窗戶,還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原本苦夏胃口欠佳的老太太,此時跟目睹了什麼絕世美景一般,一邊看着一邊用膳,甚至比平日多吃了一大碗米飯。
容沁玉在一旁替祖母布菜,自己沒怎麼動筷,見着這一幕,心裡倒是盤算了起來。
她尋到水兒這樣的存在本就是意外之喜,拿水兒的女兒逼迫她為自己行事也不過是權宜之計,沒想到卻有奇效。
對于鐘宜湘,容沁玉其實沒有太深的記憶,隻記得生母蕭姨娘對她的深惡痛絕。
在蕭姨娘的口中,自然沒有鐘宜沛半個好字。
但容沁玉想要讓水兒一舉一動都貼近鐘宜湘,得到容束的喜歡,自然不能按照生母曾提及的那樣模仿。
容沁玉破費了不少,從容府那些老仆口中打聽到了許多關于鐘宜湘的事迹。
這才得以讓水兒模仿了個三分相像。
但今日所見所聞,讓她有了新的想法。
水兒除了臉,再如何逼迫她模仿,也難以擁有永甯侯府嫡女的氣度,多半也越不過如今的主母。
不如換一個思路,讓她就如今日一般卑躬屈膝,不僅能讓吃軟不吃硬的容束憐惜,還能讓樂意看鐘宜湘笑話的祖母接納。
心裡盤算着,容沁玉手上也沒聽,服侍祖母用完膳後,才起身和祖母請辭。
“孫女兒改日再來陪您。
”
對于容沁玉,老太太以前也當真疼愛過,隻是後來有了蕭姨娘之事,兩人難免産生隔閡。
見孫女自己想通了,願意來自己跟前盡孝,老太太樂見其成,笑着沖她擺擺手,還叮囑了一句,“夜裡黑,讓下人多掌一盞燈回去。
”
拜别祖母,容沁玉走到院内,見嬷嬷還在對水兒說叫,清了清嗓子出口打斷。
“嬷嬷說了這麼會子話,定然口渴了,不如去裡屋喝茶歇一歇,讓我來教她一些規矩。
”
嬷嬷被打斷,咽了口唾沫才發現自己足足說了大半個時辰,難免口幹舌燥。
“多謝二小姐體恤。
”
嬷嬷以為容沁玉是替老夫人教訓人,自然樂得交出這個差事,自己避回屋内歇息去了。
容沁玉給了攬月一個眼神,她立刻會意幫着自家姑娘盯梢。
“這兒不方便,往那邊走走吧。
”
容沁玉先邁開步子,往遠離主屋的方向多走了幾步。
站得腿腳發麻的水兒踉跄了一步,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後,等到四下安靜,立刻迫不及待地追問。
“我女兒呢?
我要見她!
”
“急什麼?
”容沁玉不鹹不淡地睨了水兒一眼,“我身為容家二小姐,難道養不起一個小娃娃?
她呀,被我放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比跟在你這個商販母親身邊強得多。
”
女兒在容沁玉手上,水兒哪怕再恨也不敢顯露半分,低着頭咬緊牙關,才讓自己斂去了怒意。
“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進了容家,你還想怎麼樣?
”
容沁玉聞言,伸出手拖住下巴,宛若天真地眨了眨眼,“一時半會兒,倒是也沒什麼确切之事要你做。
你今日能留下也是僥幸,先站穩腳跟再說吧。
”
叮囑完,容沁玉便想轉身離開,卻被水兒一把抓住了胳膊。
水兒抓住容沁玉,眼裡含着淚,擔憂和思念表露無疑,“二小姐,您就讓我見一見孩子吧,她自幼就沒和我分開過,定然很害怕……”
“松手!
”容沁玉怕被别人看見,立刻想要掙脫開來,用力地掙紮,哪怕水兒手還傷着,都敵不過她的力氣。
隻能惡狠狠道,“夏日炎熱,我好心替她斷了長發涼快些,若你這個做母親的再拎不清,下回見到的可就不一定是頭發了。
”
一句話,瞬間讓水兒失去了所有力氣,跌坐在地上,淚如雨下,最後痛苦又無助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别傷害她,她隻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
“隻要你好好替我做事,自然會有你們母女重聚的一日。
”容沁玉看了看自己沾染上藥膏的衣袖,一臉嫌惡地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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