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老太太連忙肅了臉，諄諄盯住孫女不要胡說。

　　宮裡有大公主和二公主，怎麼能說皇帝有問題。

　　這話要是傳出去，别人隻會認為皇後瘋了。

　　晏後笑笑地看着祖母，“若是他真有問題呢？”

　　“便真是，天家什麼好東西弄不來，什麼事辦不到，總能調養好。”晏老太太連忙将話題拉回來，“藥方先留下，記得早點用。這藥雖然猛了些，但傷身不多，等有了子嗣，咱們再慢慢把身體調理好就是了。坐穩了中宮位置，有嫡出的太子，便是宮裡再出幾個更得寵的皇貴妃，也不足為患。”

　　晏後聽了，隻是繼續笑。

　　還是不相信她的話，覺得是她身子不争氣，懷不上？

　　猛烈的、傷身的藥方，向來疼她的祖母，親手遞給她了。

　　隻為了讓她坐穩後位，護住家族興旺？

　　“娘娘，您怎麼……不說話？”

　　老太太察覺晏後笑容背後的情緒，小心翼翼，又換回了之前的稱呼。

　　這回晏後沒提醒她改。

　　沉默片刻，笑問：“老太太這趟進宮，探病是假，主要是為了給藥方吧。”

　　“娘娘，臣婦日夜惦記您，請您别誤會……隻是咱們這種人家，不得不多考慮家族人口，娘娘在宮裡也要多想想以後啊。您從小脾氣大，如今做了皇後，許多事就算心裡不痛快，也要極力忍下。臣婦這輩子，也是這麼過來的，何況您的丈夫是一國之君，所以……”

　　“老太太，别說了，本宮不想聽。”

　　晏後忽然收了笑，沉下臉。

　　晏老太太紅了眼圈，含着眼淚，還想張口再勸。

　　晏後嘴角譏诮揚起：“讓本宮猜猜您這趟來，還想說什麼吧。是不是，勸本宮用藥，争取生子？若是藥不管用，身子實在調理不好，或者本宮不抵事，實在不得寵，沒有生子的機會，那麼，讓靈妃生子也行。到底是咱們晏家的親戚，她又無有家世依傍，以後隻能依附國公府。咱們拿捏住她，扶持她的兒子當太子，那麼國公府晏家依舊是舉足輕重的大族，幾十年的榮華富貴都保得住了。”

　　老太太愣怔一瞬。

　　頓了頓，剛想開口，晏後道：“老太太别反駁。顧姝兒入宮是意外，可她晉封之後，國公府暗中給她多少支持，别以為本宮不知道！否則以她的性子，能在宮中好端端過兩個月，可能嗎？陛下是寵他，但還沒寵到能保證她安危的程度！”

　　晏老太太垂了眼睛。

　　确實。

　　國公府在宮中的人脈和人手，暗中幫了顧姝兒好多次，以确保她不闖大禍，不被人暗算。

　　“娘娘，姝兒如今雖然瘋癫，但據她這兩個月做的事來看，不是壞心惡毒之輩。娘娘在宮中孤單，不如讓她做個伴兒。有時候若是想家了，和她聊聊國公府的舊事，也能比别人聊得來，而且……”

　　“來人，送老太太出宮。好生送到宮門口，本宮給國公府的賞賜都帶齊了。”

　　晏後起身送客。

　　不顧祖母驚愕的眼神，走去了内殿。

　　“老夫人，請。”

　　靈珑帶宮女進來，臉色嚴肅，示意老太太離開。

　　晏老太太不得不走。

　　回到國公府之後，鎮國公很快就來請安。

　　遣退了丫鬟，母子兩個人在屋裡商量。

　　“她真如此說？”

　　鎮國公聽了老太太複述的晏後原話，眉頭緊皺。

　　晏老太太長長歎口氣。

　　言道：“娘娘一個人在宮中這幾年，過得确實辛苦了。嫔妃衆多，新寵頻起，咱們心疼心疼她，别逼她太緊了吧。如今，好歹有靈妃，先拖住一段日子，等娘娘想通了，再勸她生子不遲。”

　　鎮國公搖了搖頭。

　　讓老太太進宮去送藥方，倒不是真要逼晏後即刻有孕，隻是一種試探。

　　老太太不知道的是，這段日子以來，晏後暗中做了很多事。

　　國公府的産業，她搶。

　　國公府的人脈，她拉攏。

　　國公府培養的親信、武将、幫手、門客、死士等等，她連敲帶打收為己用很多。

　　鎮國公幾次正面或側面詢問晏後要幹什麼。

　　她都溫和地表示，自己要坐穩正宮皇後的位置，就要有錢有權有人。她穩了，就是晏家穩了，讓鎮國公不要介意。

　　怎可不介意？

　　前陣子，晏後将手伸到了海貿上！

　　逼着打理這項産業的堂叔交權，要安她的人！

　　國公府的海貿，之前被皇帝搶了大半，剩下的已經很少，每年幾百萬銀子的進項根本不夠支撐如今的榮華富貴。

　　所以鎮國公才讓老母進宮一趟，當面探探晏後的态度。

　　現在看來，晏後是鐵了心要将晏家變成她自己的了。

　　胡鬧。

　　鎮國公從母親房中出來，便下了決心。

　　不能讓女兒再胡鬧下去。

　　大家族，最怕内鬥。

　　為長久計，打下晏後的氣焰，讓她先老實一陣吧！

　　……

　　“皇貴妃怎麼還沒來？”

　　兩日後，鳳鳴宮。

　　绯晚伴駕三天的時候夠了，晏後早就叫人去知會她，離開了禦前就到這裡來，一起用午膳。

　　誰知都到了撤膳時間，绯晚還沒到。

　　明明答應得好好的。

　　晏後瞧着滿桌子冷掉的菜，眉頭皺起。

　　靈珑輕聲提醒：“已經叫人去禦前探過兩回了，皇貴妃娘娘還沒出來。她跟前的香宜說，隻要皇貴妃娘娘一出來就來咱們這邊。娘娘，别皺眉，小心以後長皺紋。”

　　“本宮不高興，想皺眉，别總是提醒這個！”

　　晏後沒好氣。

　　靈珑不敢言語了。

　　這兩日娘娘的心情不好，跟前伺候的人都提着小心。

　　绯晚的笑聲從門外傳來。

　　“姐姐怎麼不高興了，說來聽聽，讓我高興高興！”

　　說話間，人已經進來了。

　　青蓮紋披風随步履輕擺，淺櫻色裙裾旋開，像早春枝頭嬌美的花瓣飄進了殿中。

　　晏後一看見她，不知怎麼，心裡的煩悶就消了大半。

　　但還是闆起臉冷哼：“原來我不高興，你才能高興？”

　　“是啊，我已經位同副後，偏前頭又加了一個封号。前所未有的極其尊貴的皇貴妃，和皇後不是天然死敵麼。咱們自然是對方越不高興，自己越高興了。”

　　這還是绯晚和晏後在壽宴後第一次私下見面。

　　她直接把外人對兩人的猜測，擺明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