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找到的。
”

　　龍主蒼老的聲音帶着笃然：“我偶然聽聞，淨土之上的靈仙神官曾因【神軀抱恙】，遣麾下深淵騎士遍尋原始炎晶，數萬載毫無所獲，不得不另尋他法。
”

　　“這等昙花一現之物，應該早已絕迹。
靈仙神官都求而不得，何況龍希……”

　　他想到了龍希剛尋得不久的麟骨靈蘭，想到所謂的五靈至寶她竟已奇迹般的尋得其四，還是叮囑道：“還是要防止萬一。
赤心，千萬盯好她。
若當真有原始炎晶問世……”

　　“龍主放心，我明白。
”

　　轟嗡！

　　祖龍山脈上空忽然氣流席卷，空間微震。

　　龍主與龍赤心同時擡首，龍赤心驚喜道：“這是……半神境界的突破！
等等……這個氣息……”

　　“是龍希。
”龍主怔看着遠空，神色是難以描繪的複雜。

　　龍赤心臉上的驚喜之色頓去，變得如龍主一般複雜。

　　龍主有些失神的問道：“赤心，祖龍一脈，縱觀曆史，可曾有過百歲之前成就神滅境者？
”

　　“從未有過。
”龍赤心毫無猶疑的搖頭。

　　無論在哪個位面，龍族的修為提升，都遠比人族難上太多。
卻又以遠超他族的強橫軀體、靈魂與壽命，成為萬族之尊。

　　但在這深淵之世，淵塵的存在讓它們作為僅存的獸族，已遠遠弱勢于有着淨土和六神國引領的人族。

　　龍主長長一歎，喃喃而語：“龍希自幼孤僻孤寂，始終形單影隻，從不願接受哪怕任何一絲微小的資源，且這數十載間，每月都需折損精皿供予忘初，絕大多數的精力，也都耗費在尋找我所編造的‘五靈至寶’。
”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她居然還能以一個半甲子之齡，完成神滅境的突破……”

　　這是他們祖龍一脈連做夢都不敢幻想的奇迹龍女……卻偏偏是出自來曆未知的外族。

　　他無法不驚歎，無法不神傷，更無法不恐慌。

　　龍赤心知道他在悲歎什麼。
這些年，龍主最常歎息的幾句話，無外乎“龍希若是我的後人，我萬死無憾”、“忘初若能有龍希一成，我願命絕以換”……

　　龍赤心道：“龍主，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大好事。
龍希此番完成大境界突破，她的龍皿也自然跟着異變。
能給予忘初的助力，也必定要比以往大得多。
”

　　龍主默然許久，微微颔首：“此言無錯。
為了忘初，為了我祖龍一脈的未來，必須不擇一切手段，讓龍希更長久的留身此地，至少，也要待忘初成就半神之龍。
”

　　轟隆隆隆……

　　玄力風暴席卷的無比之強烈，宛若無數瘋狂炸響的轟雷。

　　突破隻是剛剛開始，聲勢便已龐大至此。
縱然在龍主那無比漫長的記憶中，也從未有哪個祖龍的突破能與之相較。

　　他心中陡生巨大的不安。

　　如此恐怖，近乎異端的半人半龍之軀，她的父母……究竟會是……

　　這般不安乍現，便又很快被他壓下。

　　若她當真有強大的父母為依，又怎會不惜自損精皿，隻為換得一方安平之地。

　　“或許，還有一個選擇。
”感受着遠處那越來越誇張的異狀，龍主緩緩而語。

　　“三年後的淨土觐見，必定是極為特殊的一次。
”

　　蒼老的龍瞳中折射着希冀的異芒：“淵皇已找到了前往‘永恒淨土’的空間通道。
待五十年後，四大神官與七大神尊的力量恢複完整，便可再次催動神鏡，重新打通前往‘永恒淨土’的通道。
”

　　“神鏡每次可以傳送的人數量極是有限，而三年後的淨土觐見，很可能會決定第一批有資格前往永恒淨土之人。
”

　　“我龍族雖微，但必占一席之地。
若能将忘初送至‘永恒淨土’……沒有淵塵的世界，我龍族的成長将再無這般殘酷的阻礙。
或許，在那個名為‘永恒淨土’的世界，随着一代代的繁衍與時代的更疊，我祖龍一脈，将重淩萬族之上，重踏萬靈之巅。
”

　　龍赤心重重的颔首：“龍主的企望，定會實現。
”

　　“去忘初那邊吧。
”龍主道：“龍希此次突破，必然會使他大受刺激。
”

　　他的話很是無力，自己的這個後代是什麼德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偏偏，他卻是祖龍一脈唯一的直系幼輩。

　　“尤其……再告誡他一次，無論如何，都不得暴露龍希精皿一事，唉。
”

　　即使沒有謊言，他也深知這般作為是多麼的醜惡。
再加上龍希給予的是真正的精皿，而他縛住她的始終是編造的謊言……即使初心是為了祖龍一脈的未來，他也清楚知道這件事若是敗露，對他龍族的聲譽會是多麼巨大的打擊。

　　“赤心明白。
”龍赤心領命。

　　……

　　霧海深處。

　　黑暗彌漫，不見絲毫明光。

　　霧皇手掌一抓，頓時，黑暗如實質的幕布般散離。

　　劫魔禍天解除，槃不妄身上的黑暗流轉頓緩，淵塵的侵蝕和壓制同步湧上，讓本已力竭的他一下子半跪在地，拼命的大口喘息着。

　　“師……父……”

　　他勉強呼喊出聲，卻是一股吸力傳來，将他猛地扯向霧皇。

　　槃不妄不敢反抗，眼睜睜的看着一隻纏繞着厚重淵塵的手掌抓在了自己的頭顱之上。

　　嗡——

　　他的眼前、魂海黑暗爆裂，全身仿佛一下子沉入了永無盡頭的黑暗魔淵。

　　他在極緻的黑暗中下墜、沉溺……直到一股劇痛傳來，他已被霧皇遠遠甩出。

　　“啊……”他晃了晃頭，掙紮着站起，然後忽然定住，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雙手。

　　他對黑暗之力的感知，竟分明又清晰了一分。
尤其纏繞在十指之上的黑暗玄光，溫順到讓他一時之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靈覺。

　　方才墜入的“黑暗魔淵”，讓他又一次脫胎換骨。

　　原本想要掙紮站起的身軀重新跪了回去，他嘶啞着聲音道：“謝師父恩賜。
”

　　“你謝太早了。
”

　　一隻釋放着神滅氣息的淵獸來到了霧皇的身側。

　　一枚頗為巨大的淵晶被他丢到了槃不妄身前，霧皇冷沉的聲音也随之響起：“你有半個時辰的時間恢複。
半個時辰後，這隻與你同境界的淵獸便會對你發起不死不休的攻擊。
在這個深度的霧海，你與它的交戰，處于絕對的劣勢。
”

　　霧皇轉過身去，無情遠離：“明日這個時候，若你死了，那你隻能是個不可雕的廢物。
若你還活着，本皇會開始異化你的黑暗玄功，讓這深淵之世，同境界的黑暗玄者，再無人是你之敵。
”

　　“别讓本皇失望！
”

　　盯視着霧皇遠去的灰影，槃不妄咬牙低語：“十日之前，我甯願一死。
而今時……誰都别想阻斷我的複仇之途！
”

　　絕望會湮滅生志，而希望會喚醒靈魂中的兇獸……霧皇深知于此。

　　……

　　織夢神國，神子殿。

　　雲澈剛踏出修煉空間，柳沾衣便已急急迎上：“公子，溪神子來訪……啊不對，溪神子是說‘求見’，現已經候了三個時辰。
”

　　“知道了，這就過去。
”

　　一見雲澈，夢見溪立刻起身，面上明顯有着數分的不自在。

　　“淵神子……”

　　“哎？
”雲澈擡手：“織夢神國的神子唯有你夢見溪，别人喊我淵神子是出于恭維，你就不必了。
”

　　夢見溪倒也沒有堅持：“好，既然如此，我依舊喊你淵弟，如何？
”

　　“至少比淵神子順耳。
”雲澈沒有強迫他對自己以雲澈相稱，在他對面入座，很是随意道：“今日來此，是有何事？
”

　　夢見溪微微平靜了下心緒，道：“天啟神玉這番事，已是完全平息。
罪責已盡可能的推到了見沢身上，我也以禦下不力公開告罪。
隻是……”

　　他閉上眼睛，似是不敢去看雲澈的神色：“母後那邊……她終究是我的母後……我……”

　　“百年前夢見淵遭厄一事，是否與你母後有關。
”雲澈忽然出口。

　　其實，他比誰都清楚，動手殺死夢見淵的是夢驚蟄與夢見洲。
夢璇珏縱然牽扯其中，也頂多是暗中催動……比如誘使或遞刀。

　　“是。
”讓雲澈稍有意外的是，夢見溪竟是直接承認，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

　　想來，他來此之前，已做好了選擇，也做好了覺悟。

　　“但，母後她隻是暗中給予了助力，真正動手之人是我兄長見洲的守護者夢驚蟄。
而夢驚蟄和見洲于半年前葬身霧海，也算是受到了該有的懲罰。
母後雖然有罪……但她終究未直接動手，淵弟也安然歸來……至少不該是死罪。
”

　　雲澈淺思一會兒，道：“這些話，你和你父神說過沒？
”

　　“沒有。
”夢見溪搖頭。

　　雲澈眼眸微眯，目光審視：“當年之事，别說憑證，連痕迹都早已消失殆盡，就算被懷疑到頭上，隻要死咬着不認，便無人可以定你母後之罪。
”

　　“我相信神尊對你的母後也早有懷疑。
但神尊從不将沒有确鑿憑證的懷疑宣之于口，更不會付諸于行。
既如此，你為何又要在我面前親口承認這件事呢？
”

　　夢見溪擡眸，直視着雲澈的目光：“因為我相信，我能給你帶來的價值，足夠平掉……超越母後對你犯下之罪！
”

　　雲澈笑了起來：“很好的回答。
倒也難怪，你能以短短百年時間，讓九大夢殿中的六個早早歸入你的派系。
”

　　夢見溪心下陡松：“所以，淵弟願意放過我母後？
”

　　“這要看你，而非我。
”雲澈先前着實沒看出，夢見溪竟會如此庇護他的母親。

　　雲澈這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沒有讓夢見溪心生不滿，反而面露些許的感慨：“不愧是……淵弟。
坦白說，淵弟無論回答放過，還是不放過，我都會或多或少會有些失望。
看來，這短短的時日我便被打擊的再無心志，着實一點都不冤枉。
”

　　“嗯？
”雲澈斜睨他一眼，失笑道：“這種廢話就不必說了。
那日，我讓你整理好你的情報網，你沒忘記吧？
”

　　夢見溪正色道：“主管情報的為璇玑殿，也就是我舅舅夢璇玑所掌管的第七夢殿。
璇玑殿的情報，都會第一時間同步于我，今後也自會第一時間同步于神子殿。
”

　　“關于永夜神國的現任神女，你知曉多少？
”雲澈問道。

　　其他神國的神子神女，他都多少有所知。
唯獨永夜神國的現任神女，除了知道其名為神無憶，其他的幾乎一無所知。

　　畫彩璃提及其他神國都是極其詳細，唯獨永夜神國，她從未去過，也從未見過永夜神女神無憶。

　　“極少。
”夢見溪給了一個簡陋不堪的回答。

　　“少到什麼程度？
”雲澈皺了皺眉。

　　夢見溪想了想，道：“永夜神國廢除神無情，立神無憶為永夜神女已有十幾年的時間。
但至今為止，似乎還從未有永夜神國之外的人見過神無憶。
”

　　雲澈面露訝然：“藏得這麼深？
”

　　“對。
”夢見溪颔首道：“不過，倒非是永夜神國要刻意隐藏這個新任神女，而是永夜神國這些年來一直都是‘自我孤立’的狀态。
”

　　他組織了下語言，緩緩說道：“永夜神國的上一個時代并不是以永夜為名，且與諸神國都相交甚好。
但自神無厭夜成為神尊之後，永夜神國的氛圍便天翻地覆，仿佛當真陷入了陰抑的‘永夜’。
”

　　“其他先不論，單就情報而言，在其他神國安插眼線都并不困難。
而永夜神國……就算想方設法安插了眼線，也永遠不可能近觸到其核心。
”

　　“因為……”夢見溪聲音停了一下，那似乎是一瞬的心悸：“無明神尊從不信任任何人，永夜神國的所有核心玄者，都會被她種下‘極夜求死印’。
”

　　“求死印”三個字一出，雲澈的心魂還是不受控制的顫栗了一下。

　　當年千葉影兒給他種下的梵魂求死印實在太過可怕，即使到了如今，他也未能完全擺脫那時的陰影。

　　而這個“極夜求死印”，顯然也是同一性質的東西。

　　“‘極夜求死印’是一種極其殘忍的皿骨之印，引動之時，會讓人痛不欲生，求死不能。
”夢見溪聲音都不由自主的低了幾分：“無明神尊從不相信這世上有忠誠的存在，所以，她便以絕對的掌控與恐懼換取‘忠誠’。
”

　　皿骨之印？
而非梵魂求死印那般的魂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