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灼熱的陽光如似熔岩一般鋪在了大漠之上。原本金色的沙粒被炙烤得點點泛紅,兩道陰影被落日拉長,筍一般緩緩延伸。
目光跟随着這兩道長長的身影而去,最終落到了兩人身上去。這兩人都是全身泥垢,除了鼻孔出氣與閃爍着陽光的眸子之外,都是泥褐色的一團。
一人身材修長,步履矯健;而另一人卻是遠遠落在了後面,背上還背着另一大堆泥漿般的東西。走進了看,這才知道,原來這也是一個自流沙之中救回的人兒。
這正是才與劉震風、譚鐵成等一衆震武镖局高手交戰過後的淩赤。而淩赤背上所負擔着的,便是為淩赤擋住劉震風雙掌過後死去的簡叮咛。
簡叮咛已經死去,而淩赤如今最大的執念,便是跟着面前這個神秘的泥人找到一個地方。他要擦拭去簡叮咛全身的污泥,讓這個喜好幹淨漂亮的姑娘重煥榮光,就如此平靜的、美麗的去往另外一個世界。
淩赤内傷甚重,大腿又被劉震風一刀刺穿。就連最普通不過的行路,淩赤現如今都是無法做到。然而他卻還扛着僵硬的簡叮咛身軀,一步一步朝前邁步。
“年輕人,你走得也太慢了!”那個泥人回過頭來對着淩赤吼道,“依照你這個速度,隻怕是走一個通宵,都走不到我家裡嘞!”
淩赤擡頭,望着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泥人,心中好生茫然。可淩赤又怎麼會将簡叮咛就如此丢在大漠之中不管了?
且聽得好一陣馬蹄之聲突然傳來,一個馬車瞬時出現在了淩赤的雙眼之中。
淩赤急忙大吼:“朋友!求求你,幫個忙吧!”
那馬車似乎是聽到了動靜,轉了一個彎朝着淩赤這邊沖了過來。然而馬車剛剛行到一半,卻突然見得那個泥人身形一閃,擋在了馬車面前。
馬車之中,一個少女露出腦袋,對着泥人嗔道:“你是什麼怪物?這可有人要我幫忙呢,你别來擾我!”
淩赤如今内力全失,内傷更是嚴重不已,眼神不複以往之靈光,根本看不清那個少女的模樣。但這少女的聲音卻是極為熟悉,淩赤不由得驚呼出聲:“是她?”
這個少女正是先前被淩赤從牧仁三皇子手下救出來的,如今也不知為何,竟然于天色将黑之時,駕着馬車于大漠之間奔找。
那個泥人嘿嘿一笑,笑聲之中竟滿是寵溺。隻見他抹去了臉上的泥污,對着那個少女慈祥一笑:“花花,連爹爹都不認得了麼?”
那個少女瞪大了眼珠子,把這泥人瞧了又瞧,這才歡顔叫道:“啊,是爹爹!”
那個少女一躍而下,緊緊抱住了那個泥人,絲毫不在乎泥人全身的流沙污泥。泥人隻是笑着看着她,眼神之中盡是慈愛,喃喃道:“花花,你也不嫌爹爹髒麼?”
那個少女擡起腦袋,臉上也是好幾處泥污,仍舊歡喜道:“爹爹,花花也髒了。爹爹不嫌棄花花吧?”
那泥人去了臉上大塊的污泥過後,漸漸顯現出一老者的模樣。皺紋聚在一起,像是一層一層的紙沓般,然而眼神卻是靈光的,絲毫不顯老态。
老者聽見這個名字叫做“花花”的少女如此一說,不由得俯首大笑,甚至都笑出了眼淚來。
淩赤看見這二人如此親密,心中也是微微升起一股暖意,但瞬及又想起了九鵬寨與簡叮咛的過往,眼神微微暗淡。
且聽這老者想要伸手撫摸少女的頭發,然而目光落到手上去,卻是好大的一攤污泥,不由得會心一笑,又收回了手掌。老者笑道:“爹爹怎麼會嫌棄花花呢?爹爹疼愛花花都還來不及呢!”
那少女也跟着笑了起來,銀鈴般的笑聲傳到了淩赤的耳中,如是天籁。
那老者漸漸止住了笑聲,對着花花說道:“花花啊,那人是爹爹的朋友。現如今他身上有傷,又背了另一個朋友,你快去幫幫忙吧。”
“好嘞!”花花立刻歡笑着駕車來到了淩赤的面前,幫着淩赤将簡叮咛擡上了馬車。說來也怪,這尋常女子若是見了這麼髒,不說發火,也定會嫌棄不已。而這女子卻依舊是天真地笑着,好像全天下就沒有能夠讓她皺一皺眉頭的事情。
見到花花如此天真爛漫,淩赤心中又是升起了一股涼意:“若是簡叮咛這瘋丫頭沒跟我走一遭,應該也是這般可愛地活着吧......”
隻可惜不過半日之間,便已是物是人非了。
花花又從馬車的箱子之中取出來一床毛毯,正要蓋在簡叮咛的身上去。
淩赤急忙叫道:“姑娘,不必了。”
花花睜大了眼珠子盯着淩赤,依舊是天真無邪的語調說道:“不可不可,這大沙漠白天裡熱得很,晚上可冷着嘞!這朋友就這麼睡覺,可千萬不要着涼了。”
淩赤聽花花口中滿是天真的憐意,熱淚又湧了上來,他忍不住想要告訴花花,簡叮咛已經死去了。然而淩赤做不到,他心中已經認了這個事實,可讓他從嘴中說出來,卻也是太過于艱難了。
花花繼續将毛毯蓋在了簡叮咛的屍體之上,更是小心翼翼地給簡叮咛的腋下、喉嚨塞緊,唯恐簡叮咛稍有冰涼。
等到花花安置好了簡叮咛,這才走到馬車前面去,輕輕拍了拍馬屁股,笑道:“小黑,送咱們的朋友們回家吧!”
淩赤的目光隻是沉沉地落在簡叮咛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那個老者已經走入了馬車當中。
待得淩赤失神不知多久,老者才開口說道:“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小兄弟你,還是莫要太過于悲傷了。”
淩赤擡起頭來,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老者,不知怎的,竟然覺得有着些許熟悉之意。
一霎那之間,淩赤的大腦如是被閃電擊中了一般,驚呼道:“是你?”
那老者不由得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淩赤,反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淩赤點了點頭,有些疑惑地說道:“你上次來找過我的麻煩,可現如今卻不記得我了?”
“老夫什麼時候找過你的麻煩?”老者的臉上挂上了很明顯的怒氣,“快說,你究竟是誰?”
淩赤心中無比确認,這個人就是當初攻打蒙古蜘蛛網軍陣之時,突然出現同淩赤交手的老者。隻不過老者的反應,卻好像的确是什麼都不知道。
淩赤目光打量了老者一番,突然才想起來,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泥污,老者又怎麼會認得出來?淩赤急忙伸手将自己臉給擦拭了個幹淨,泥污甚是頑固,不過淩赤用力地揉搓,總算是将臉上較為巨大的部分給揉搓了下去。
那老者凝神盯着淩赤,不由得倒吸一口氣,驚呼道:“原來是你?”
老者的這一聲驚呼立刻引起了坐在馬車前端的花花的興趣。隻見得馬車的簾子立刻被掀開,花花露出了一個腦袋進來,笑眯眯地望着淩赤,立刻歡笑着跳進了馬車,拉起淩赤的手,激動地吼道:“啊!是恩公!”
老者撫着長須,冷冷問道:“你說你是叫做什麼名字來着?”
淩赤還未回答,卻聽花花歡笑着回過頭,對着老者笑道:“恩公的名字可奇怪了,叫做賊漢子!”
這“賊漢子”本是簡叮咛開玩笑之時所欺騙花花之語,可花花如今天真無邪的模樣絲毫沒有勾起淩赤心中任何的開心,反而是目光沉沉地落到了簡叮咛的屍身上去。
那老者不由得訓斥一聲,道:“胡鬧,花花,你還不快去駕車?小黑若是跑其他地方去了,那你今晚上可是要餓肚子了!”
“恩公本來就叫賊漢子嘛!”花花嘟囔着又走到馬車前端去了,“不過餓肚子可千萬不可以呢.......”
待得花花走去了,淩赤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對着這名老者說道:“在下九鵬寨淩赤!”
那老者眼神微眯,啧啧歎道:“哦......對的對的!你是九鵬寨的人,那看來我是找對了。”
淩赤心有疑慮,無論如何想,都不知道深入中原的九鵬寨又跟這大漠之中的老者有什麼關系。不過從攻打蒙古蜘蛛網軍陣之時,淩赤便已然能夠看出,這個老者的武功相當不凡!
淩赤不由得想起,這老者怎麼會去流沙當中睡覺呢?
老者也看出來了淩赤的疑慮,便嘿嘿笑道:“你是不是在想那流沙可是險要之地,又如何能夠練功?”
淩赤拼命地點着頭,他想要知道的東西太多太多了。為何那流沙之中還能夠呼吸自由?為何這老者能随意出入流沙内外?
且聽得那老者解釋道:“我練的功夫,可謂是天下第一奇功!老夫正是以這功夫,打通了流沙各處,使得流沙之中滿是空氣,我雖置身于流沙之内,然而呼吸依舊是正常平凡。”
“天下第一奇功?”
那老者自豪的點了點頭,道:“說回來,這門武功還是來源于你九鵬寨嘞!”
淩赤不由得一瞪,急忙問道:“不知道前輩究竟是什麼人?”
那老者陰沉一笑:“别看我如今落魄的模樣,過去,我可是堂堂蒙古的國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