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赤咽住最後一口氣沉入了流沙之中,當自己整個身子都沒入了滾燙的沙礫之時,腦海之中僅僅隻剩下了鐵青兒一個人。
“青兒此刻在幽香谷應該是極為幸福的吧?”
“我好恨......我好恨!當初為何要那麼殘忍地讓青兒離開?若是她能多留在我身邊片刻,那該是多麼美好啊!”
“如果青兒知道了我的死訊,定會很傷心的吧?她千萬不要去找六順同盟的狗賊們報仇啊,她對付不了那些人的。”
“青兒一定很思念我的,可是,她會知道我此刻已經離她而去了嗎?”
滿腦子都被鐵青兒一人所占滿,這個堅毅無比的少年,終于在心頭綻放出了一絲柔情。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他的一切都是複仇的大業,當這份柔軟重新住回他心房之時,他卻已經将要命喪黃沙之中。
淩赤緊緊地閉着眼,等待着死亡的到來,他憋住的最後一口氣終于盡了,他張開嘴,在泥沙之中大口吸氣。可卻吸入了好一堆沙礫,将他的眼淚都給嗆了出來。
他不由得咳嗽幾聲,咳聲一響,他猛然間驚愕起來:“這流沙之中怎麼會有空氣?”
是的,當他一閉嘴咳嗽,鼻孔卻是吸入了好多的空氣,使得他的腦袋再次恢複了清醒。淩赤百思不得其解,一遍又一遍地問着自己:“這流沙之中怎麼會有空氣呢?這怎麼可能?”
他開始緩緩移動自己的雙手雙腳,然而流沙何其柔軟,他一動,便留下了好多的空隙,使得淩赤繼續朝下落去。
而不論怎麼下沉,淩赤隻要一隻手掌捂着鼻子,他的呼吸依舊是毫無阻礙。淩赤知道,這個流沙絕對不簡單,然而為何會出現這個原因呢?他的腦海之中隻出現了一個回答:“若是我想要知道答案,那麼我一定要繼續往下沉才行!”
于是乎,淩赤繼續用一隻手捂住了鼻子,另一隻手配合着雙腿接連在流沙之中舞動。随着他的動作,周遭越來越多的流沙被他給撫動,他下沉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他開始迫不及待了起來,本已經受傷的大腿也因為心中的狂喜而不感到疼痛了。其實,大腿劇烈的疼痛已然讓他麻痹了,而流沙緊緊地附着在大腿之中,又是使得他的大腿得以一定程度的止皿。
雖然不易,可淩赤仿佛找到了生存的希望,而他如今所要做的,就是拼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朝着那希望的光輝靠近。
他繼續着自己看似愚蠢的行動,若是江湖之中任何一個人聽說了,都會嘲笑他的自大。然而淩赤心中不會想這些,隻要尚有一絲希望,淩赤就絕對不會放棄。
不知道下沉了多久,淩赤的腳突然踢中了一個石塊般的東西。淩赤心中稍有納悶,心想:“莫非這就是到了流沙的底部了嗎?”
淩赤難免的有些灰心喪氣,因為石塊的出現,正是說明自己已然沉到了底部。而淩赤他卻依舊沒有找到答案,或許這裡根本也就沒有他所想要的出口。
突然,隻聽得一聲痛嚎:“真是可惡!是誰?”
那聲音正是來源于淩赤的腳下!
淩赤不由得為之大喜:“在這下面竟然還有人!”
突然,淩赤隻感到自己的腳已經被人用手狠狠地扣住,随之,自己的整個身體都跟着遊動了起來。他不敢睜眼,隻因害怕一睜眼,便會有無數的沙礫進入自己的雙眼之間。
就這樣,淩赤被人拖着腿緩緩地在流沙當中移動着。但淩赤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個人是在把我往上面拉!”
淩赤大喜,然而他如今身處的險境不容他有絲毫表現出喜悅的機會。淩赤隻能夠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重現光明的機會......
突然,那隻手掌突然放開了淩赤。淩赤在心中大喊着:“不要!快救我!”
然而他無法出生,正當淩赤的身體又在緩緩下沉之時,隻聽得一聲沉喝:“去!”
猛地一陣爆裂之聲,淩赤又感到自己的肩頭被人給拉住了,那人狠狠往上将淩赤一拔,淩赤緊跟着便被甩了出去。
淩赤落到了一片平整的黃沙之上,他急忙用手去除臉上的流沙泥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原來生命是如此的美好。
不等淩赤稍有喘息,隻聽得一聲厲喝:“你這小子是誰?竟然敢打擾老夫練功!”
淩赤睜開雙眼,隻見得好大一個泥人在自己的面前站立着。淩赤不由得為之一驚,四下一望,突然發現自己全身也是被流沙所嗜,不也是一個泥人的模樣嗎?
淩赤大腿有傷,半側着身子對着那泥人抱拳謝道:“多謝前輩出手相助!”
“前輩?”那個泥人冷笑一聲,“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還好意思當我的後輩?真是恬不知恥!”
淩赤也是稍顯為難,如果是他往常的脾氣,定會對這個泥人大發雷霆。然而他的恩仇大義亦是相當明了,如今這個泥人救淩赤有恩,他又怎麼會恩将仇報呢?
淩赤有些尴尬地說道:“在下九鵬寨淩赤,被奸人所害落入了這流沙之中。多謝前輩出手相救,若前輩有所差遣,晚輩定當萬死不辭!”
那泥人冷笑一聲,拂去了下巴的泥塊,露出了已經粘成了一團的胡須,嘿嘿笑道:“說得倒是好聽,不過這個世道嘛,說大話的人可多了去了!老夫又怎麼知道你說的,又是不是真的?”
淩赤急忙回答道:“在下一言既出、驷馬難追!請前輩差遣,晚輩定當遵從!”
“好!”隻見得那個泥人甩了甩手臂,“你說你是中原人吧?那我正好有事兒要你幫幫忙!”
“中原人?”淩赤頗為不解,然而聽這泥人的口音,也不像是中原人。淩赤不由得暗自揣測:“這不會是蒙古的探子吧?若是他要我混入中原軍中,那我豈不就是成為了害國害民的大賊子了?”
于是淩赤急忙說道:“前輩,要我幫忙也可以。隻不過如今卻又兩件事,你得要答應下來!”
那泥人轉頭瞪着淩赤,眼神之中射出好一道兇光,怒喝道:“什麼?你這中原人,方才還說什麼萬死不辭、驷馬難追的,如今叫你幫忙,你卻不肯了?”
淩赤急忙回答道:“前輩,不是在下不肯。隻是這兩件事情非常重要,如果前輩能夠答應下來,在下定會按照您說的做!”
那泥人哼了一聲,轉過身去,冷冷道:“說吧,什麼事?”
淩赤見到心中所念有望,急忙說道:“這第一件事便是前輩千萬不要讓在下做一個背叛國家、百姓的壞人!在下雖然身份卑微、武功平平,但是要在下做出那等害國害民的事情,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泥人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道:“哈哈哈,看不出來,你這個廢物還挺有義氣的嘛!不錯不錯,看來老夫也沒有救錯人。你就放心吧,老夫要你做的,簡單得很,跟什麼國家大事沾不上邊的!”
淩赤點了點頭,于是便道:“這第二件事嘛,在下想要請前輩幫一個忙。”
那泥人登時便變了臉,喝道:“什麼?你還沒有對老夫報恩,這如今還想要老夫替你出力氣了?哼!”
淩赤趕緊說道:“前輩,在下有一個很重要的朋友,她雖然被殺害了,可卻被那群狗賊給丢入了這流沙之中,連基本的埋葬都不能夠。在下實在于心不忍,想要請前輩能夠再如流沙,将她的屍首取回,在下也好将她好生安葬,不負我與她相識一場。”
淩赤說着,自己也不由得哽咽了起來。想到簡叮咛過往種種的任性、野蠻,但從來沒有一次,簡叮咛離開過淩赤。
而簡叮咛的死,卻是淩赤所造成的。如果淩赤能夠沒讓她跟随自己,那簡叮咛一定會是天真爛漫地活着吧。
淩赤的心頭被這份自責給深深壓住,他多麼希望,簡叮咛沒有替自己擋住劉震風的雙掌。
然而回不去了,他如今所能夠做的,也僅僅是求面前的這個泥人打撈出簡叮咛的屍體,自己好生将之安葬。
誰料得那個泥人竟然點了點頭,說道:“你這家夥,還算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你呀,甚投老夫的脾胃,我幫你便是!”
說罷,隻見得那個泥人縱身一躍,又跳入了流沙之中。過不多時,隻見得泥人又跳了出來,對着流沙怒拍一掌,掌風何其剛猛,竟然将表面的流沙給鼓動。
說時遲、那時快,泥人一個閃身,抓住了簡叮咛露出的肩頭往後一扯,簡叮咛就如此被這個泥人給拉了上來!
淩赤來不及感歎面前這個泥人武功的高深,趕忙拖着受傷的腿撲到了簡叮咛的屍體旁,用手将簡叮咛臉上的流沙都擦拭了去。
淩赤就這麼緊緊的抱住簡叮咛,放聲地哭泣。整個大漠都被淩赤的哭聲所感染,就連太陽也被淩赤那哭聲給哭得歪斜了起來。
泥人搖了搖頭,道:“走吧。”
淩赤擦拭了臉上的淚珠,扛起了簡叮咛的屍體,跟在了泥人的背後,慢慢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