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八百章 三仙教沈儀,來收你們了
“我來!”
有修士瞧不慣這黑瘦和尚嚣張的模樣,大喝一聲,徑直縱身躍上了雲端。
相較于先前那個金光洞弟子,這位高壯修士的境界明顯深厚了許多,雖算不得北洲一流,但也是臻至六六變化的中流砥柱。
而且他顯然是學聰明了,這次别說修為,連家門都未報出。
剛剛登上雲霧間,便是迅速取出了各式法器,攻守兼備,然後神情凝重的盯着對方,準備尋個破綻再伺機而動。
可當他發現,這和尚仍舊是如先前那般,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時候,心裡莫名慌了一下。
對方分明渾身都是破綻,卻讓他有種不知該如何下手的感覺。
“紫微神宮,給我鎮!”
高壯修士臉上掠過幾分憤然,揮袖喚來一座巍峨的殿堂虛影,其上遍布紫霞,攜浩然之勢猛地砸下,欲要将那道黑瘦身影整個囚禁進去。
這是仙家對付行者最常用的法子,任誰也挑不出毛病。
然而下一刻,這懸天山的和尚稍微活動了一下雙臂,俯下身子,伴随着一道震耳欲聾的轟鳴,他竟是以那單薄的雙肩,硬生生扛起了這座紫微神宮。
轟!
和尚一腳踏出,身下黃雲滾滾蕩開。
他肩抗如山巨殿,從最開始的緩步前行,漸漸變成健步如飛的模樣,甚至連那紫薇神宮本身也随着劇烈起伏而開始崩塌。
高壯修士瞳孔中映入這駭人的一幕,心悸之下,雙手連連揮動,同時祭出三件防禦法器擋在身前。
和尚面無表情的枯槁臉龐上,嘴角掀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獰意。
他倏然止步,動蕩皆休。
随着雙臂鼓脹,那座大殿殘骸被其猛地抛飛出去,瞬間撕裂了光幕,轟碎了銅鐘,最後落在那蝼蟻般的身影上面,将其撞的橫飛萬丈有餘。
諸多三仙教弟子皆是趕忙起身躲避神宮殘骸,一時間顯得狼狽不堪,如那驚弓之鳥。
“再來。”黑瘦和尚随意拍了拍手掌,并未有什麼自得之色,而是淡淡掃向了前方。
“……”
七十二洞金仙的目光全都彙聚在了此地。
各脈大弟子們也是神情陰沉的盯着那和尚,但良久後,卻未有一人起身。
黎衫剛剛想動,便被一道淩厲的目光給蹬了回來。
他蹙緊眉尖,看向了師尊。
玄微子搖了搖頭,哪怕他再怎麼欣賞沈儀,甚至覺得對方當上仙帝也是一種好事,但涉及到大劫,又豈能完全舍棄自家弟子,無論如何也要争取一些希望。
黎衫的對手應該是那些菩提教的天驕。
提前出手,隻會被人摸清底細。
“這……”面對和尚的挑釁,其餘三仙教弟子們下意識看向了後方,卻見那群往日裡帶着自己在東洲一路高歌猛進的師兄師姐們,此刻居然一個願意出手的都沒有。
這是兩教論法,不得休止,那就是要按照座次強行推自己等人上場了。
吃香喝辣時,衆仙興奮激動。
可現在看一看剛剛那兩位弟子的慘狀,雖不至于道消身隕,但等到他們養好傷,肯定是和香火沒什麼關系了。
衆仙心底那抹貪婪漸漸消退,化作幾分怯意。
四座雄峰之上。
歡喜真佛淺含笑意,安靜俯瞰着下方。
就如他先前所想,靠着貪念驅動的攻勢,根本不值一提。
那些三仙教親傳們是自覺不敵那懸天山的弟子麼?倒也未必,隻不過不敢去賭罷了,這場比試決定了劫後的前程,牽涉太大,容不得半點差錯。
都想着讓别人先去試探。
反觀菩提教弟子,剛剛死傷衆多,被逼到退無可退,雖同樣惦記着香火,但心底也藏着一抹報仇雪恨,揚眉吐氣的念頭。
“這位師兄,請賜教。”
被逼無奈上場的仙教弟子,剛剛踏上黃雲,話音顯然就軟了許多。
他的修為甚至還不如方才那位高壯修士。
在實力本就不如的情況下,還失了氣勢,其結局已經注定。
僅是依靠着法陣狼狽逃竄了片刻,這修士便被懸天山的和尚一把攥住了後頸,在這般懸殊如此巨大的情況下,和尚仍舊是一掌拍在修士的兇膛上,碎去了對方的大半道果。
“師兄饒命——”
伴随着一聲哀嚎,那仙教弟子倒飛着滾出了黃雲間。
這兇戾的一幕,瞬間便是刺激到了觀戰的雙方。
仙教弟子臉色慘白,而僧衆則是眼中盡皆湧現振奮。
緊跟着上場的弟子們,一個表現比一個不堪,皆是以重傷收場,直至輪到了昊明真人。
從他山門不顯,卻能隔着天塔山占下近半個開元府便能可窺一斑。
昊明真人已經是三仙教除去那些親傳大弟子以外,底蘊最為雄厚的修士之一。
但他此刻卻是一副心虛到極點的模樣,一步三回頭,直到踏上雲間,已是面如死灰。
“我……我認負。”
昊明真人再三猶豫許久,像是承受了莫大的心理壓力,擡起頭,一句話便是讓七十二洞金仙盡數色變。
未戰先怯,一招不出便直接認輸,這哪裡是丢臉那麼簡單,分明是把三仙教的尊嚴拿給那和尚胡亂去踩。
然而更為驚人的還在後面。
隻見昊明真人話說到一半,正準備朝着四位一品巨擘拱手,剛剛擡起雙臂,一陣勁風便襲至身前。
他臉色驟變,直勾勾的盯着前方那張倏然湊近的枯槁臉龐,下一刻,懸天山和尚的拳頭已經裹挾着金河,狠狠貫穿了他的道軀。
昊明真人如那破麻袋一般倒飛出去,砸入人群當中。
滿場嘩然。
仙教弟子的認輸固然可恨,但這群和尚居然已經到了連這機會都不給的程度。
“抱歉,方才太過緊張,沒聽清楚。”
黑瘦和尚收回拳頭,輕飄飄的道了句歉。
昊明真人微微抽搐着,渾身撕裂般的痛楚,再加上同門投來的異樣目光,群仙紛紛避讓,仿佛自己是什麼污穢之物,不可靠近。
他隻能将身軀用力蜷縮,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藏進去。
就在這時,一隻白皙手掌略微遮住了他的臉龐,替其擋住了那些如針般的目光,掌心靈光泛起,幫他消解着體内的金河。
“……”
昊明真人怔怔從指縫間看去,才發現自己恰巧摔落在了太虛真君的身旁。
而對方安靜盤膝而坐,也是場間唯一沒有避着自己的同門修士。
要知道,自己曾經可是得罪過這位真君,甚至還想驅使妖魔毀了天塔山上的仙祠。
念及此處,昊明真人忽然多了一抹悲泣之感,嗓音滿懷自責:“師兄……是我怯了……我敵不過他,我舍不得北洲攢下的香火……”
回應他的不是責罵,而是一道清澈平靜的嗓音。
“不必自責。”
沈儀直視前方,淡淡道:“跟你沒關系。”
簡單的一句話,卻是讓其餘弟子紛紛動容,這懸天山的和尚分明就不是自己等人能鬥過的,但其餘師兄師姐,為了多了解一些這和尚的底蘊,不惜讓自己等人拼着道果破碎,前程盡斷的代價上去送死。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事情,場間卻無人敢言。
因為這也是金仙長輩們的意思。
現在居然從自家首徒的嘴裡,就這麼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這可是會極大影響到其餘長輩對他的觀感。
“……”
不少親傳大弟子臉色微變,面露幾分不悅。
分明是為了大教最終能奪得仙帝之位而設下的謀略,以大局為重,怎麼在太虛師兄口中,竟變得如此不堪起來。
說來說去,你太虛真君不也是在那裡冷眼旁觀,有何資格評頭論足。
與衆人不同,黎衫臉上掠過幾分羞愧,再次朝着師尊看去。
這次,玄微子稍稍遲疑了一下。
雖說自家徒兒是教中僅次于太虛的底牌,但再這樣下去,整個三仙教的氣勢都要被打沒了。
他幾乎都能看見,接下來類似昊明這樣的情況會遍地都是。
先讓黎衫出手稍微找回一些顔面,總比直接把太虛送出去給僧衆觀摩要好一些。
“唉。”
玄微子無奈點了下頭。
黎衫得了師尊應允,終于是攥緊五指,眸光森寒的朝着那和尚看去。
然而就在同時。
沈儀随意撤去了覆在昊明頭上的手掌,然後拍了拍衣擺,站起身子,僅邁出一步,身形便是融入了太虛。
“師兄!”
昊明真人還未從對方替自己解圍的感激中回過神來,緊跟着便是看見了這一幕。
他體内的金河已經消解大半,整個人翻身而起,伸手欲要扯住太虛師兄,但眼前虛無略微扭曲一下,那道玄裳身影已然是懸立在了黃雲之上!
“完了!”
昊明真人心中咯噔一聲,無需回頭,他便能感覺到七十二洞金仙想宰了自己的目光。
諸多親傳弟子的顧慮或許有私心,但肯定也是事實。
但最應該有這顧慮的,其實就是太虛師兄。
因為對方近日的舉動,早就成為了菩提教的眼中釘,恨不得将其粉身碎骨,這漫天的菩薩,早就死死的盯住了他。
“混賬!”
靈虛子差點被氣的一頭栽倒過去。
沈儀乃是天賜給靈虛洞的機緣,已經為自己開出了那條通明道途的前端,隻要不搞什麼幺蛾子,有帝君相助,自己十二金仙的寶座已然穩了大半。
可這小子滿心都是毀了這條明煌大道。
那些親傳弟子都還未動手,黎衫也沒有上前,哪裡輪得到你沈儀出頭!
“我……”
黎衫哪裡能想到,自己就多看了一眼,便把事情鬧成了這樣,他呆滞的回頭看向師尊,卻見玄微子也是少有的滿臉鐵青之色。
其餘親傳大弟子也是接連陷入錯愕。
真,真上了?
漫天黃雲間,就連其餘正在鬥法的兩教弟子,都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朝着天幕頂端的那道身影看去。
諸多菩薩們更是面露狂喜。
其中又以妙音和尚為最,他簡直做夢都不敢想,這鬥法才剛剛開始,居然就把這生死仇人給勾了出來,這麼沉不住氣的毛頭小子,到底是怎麼成為三仙教首徒的?
“……”
東極帝君臉色微沉,他确實想要靠着這局面給沈儀施壓,意在逼迫對方臣服東極帝君府,但并未想過要讓其做不成仙帝。
成不了仙帝,那也就對自己無用了,誰會幹這種蠢事。
想罷,東極帝君張開了口,哪怕有些許丢臉,也想要強行将這位太虛真君給送回去。
但在他之前,那年輕人的聲音已經蕩開了雲間。
“三仙教靈虛一脈,沈儀。”
金簪玄裳道君衣袂翻飛,眸光沉寂,居高臨下的俯瞰着下方僧衆,嗓音清冷:“請賜教。”
“娘娘……”
石母站在後土娘娘身後,聞言,臉色也是微微有了變化。
後土帝君府雖不理會大劫之事,也沒有衆多徒子徒孫要養,不稀罕那點香火,但畢竟還是屬于三仙教,也不希望讓那群和尚奪了頭籌。
“還是看不明白呢。”
後土娘娘輕歎一聲,但她的關注點顯然和其他人不一樣。
她隻是想不通,為何一個在東極帝君面前都能做到坦坦蕩蕩的年輕人,在面對那赤雲小輩的時候,卻莫名透出了幾分心虛。
如果自己先前的猜想是正确的,這位太虛真君暗指帝君錯了,錯的是這場大劫。
那對方為何又要這般竭力參與進去,隐隐一副替仙教出生入死的模樣,比任何人都期望這場大劫能繼續推進下去。
如果是為了仙帝之位,那又何必出這個風頭。
似其餘弟子般謹慎觀察,至少也有近半的把握能夠成功,至于現在,恐怕不足三成了。
此人複雜和矛盾彙聚于一體,讓後土娘娘這尊帝君的心裡都是生出些許困惑。
無論其餘人在想什麼。
懸天山的黑瘦和尚垂手立于那道君下方,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沈儀……臻至三品境界的修士,很少還有繼續用俗名的,大多都改用仙門賜予的道号,突破二品以後,更是有天道賜名。
但無論是太虛真君,還是沈儀,都隻是稱呼罷了,無法麻痹自己。
“小僧知道你,三仙教首徒。”
黑瘦和尚首次表現出了謙卑,他雙掌合十,朝着沈儀行了一禮,甚至默認了對方就該在自己頭頂,連祭出蓮台與其争高的意思都沒有。
他是勝不過這位道君的。
但完全可以替其他同門,探一探這位首徒的虛實。
當和尚放下雙掌的刹那,一尊偉岸到一眼望不到頭的巨大金身,雙手各持一柄降魔杵,就這麼靜靜立在了他的身後。
兩方還未出手,他便祭出了先前諸多弟子都未能逼出來的法相。
不出所料,這位寂寂無名的菩提教弟子,正是一尊臻至九九變化之際的一山首徒。
他不急不緩的披上了一身嶄新僧衣,又取出佛珠挂在脖上,最後在雙腕上分别套了八圈銀環,最後才擡頭看去:“請太虛師兄,賜教。”
而面對和尚這一連串的舉動,天幕中的沈儀卻隻是安然看着,直到現在,他甚至還是空着雙手,都沒有取出那柄威名顯赫的無為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