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都市言情 鬼帝狂後:廢材庶小姐

110琅大小姐

  

  三人秘議了一番,在第二日一大早,琅家大小姐借故吃壞了肚子給珍珠和如意告了假。姑娘生病眾人著急,前來探望的一幹人等看到的都是虛弱的昏昏欲睡的琅豆兒,於是都不敢久待,留了葯退了出去好讓『方有了些睡意的』姑娘好好休息。

  等人走後,按計劃姜承梅換了備好的青衣小帽,戴著並不怎麼舒服的假頭套,又按著濟蘭說的用水和了粉搓成泥把耳朵眼兒堵了,反覆對著鏡子看了又看瞧不出異樣,這才隨著兄長翻過後牆出了琅府。待翻出院牆姜承梅就瞧見盤金牽著馬站在那兒,一見他們盤金上來虛行了個禮,「爺,姑娘。」

  姜承梅打趣道:「別叫姑娘,要叫我爺,呃,三爺!」說完她興奮的圍著馬轉了兩圈,好奇道:「我們騎馬嗎?不坐轎?」

  濟蘭道:「爺們兒坐什麼轎?坐轎哪裡看得清江寧的好風光?路途不近走起來會腳疼的,這是匹母馬,最是溫順,有哥哥護著你不用怕。」

  姜承梅忙不疊的點頭,濟蘭忽見一旁的盤金笑的古怪便問:「笑什麼呢。」盤金又看了眼喬裝大小姐,忍笑小聲道:「姑娘這樣打扮還真像大爺的兄弟。」姜承梅一聽也不惱,這不是間接誇我呢麼!她笑的眼睛彎彎追問道:「真的真的?」

  濟蘭搖頭笑道:「真是個傻姑娘。」說完一伸手:「來。」姜承梅歡天喜地的伸出了手。

  於是姜承梅和美人同馬,馬蹄噠噠的就出了後巷,很快市井的喧鬧一下將他們籠罩了。姜承梅居高臨下看著眼前的繁華,舉目便是連成片的樓宇,酒樓戲館茶社娼樓會館鱗次櫛比,沿街都是商鋪,衣食住行一應俱全。來往的車轎和穿流的人將這座城塞得滿滿的,文廟一帶更是熱鬧,且看登梯子賣藝的,兇口碎大石販賣大力丸的,賣花的小腳婦人,炸豆腐的半老西施,哦,當然還有搖著摺扇在秦淮河邊指指點點的文士們,望著這座古代都市姜承梅神遊了,她忘了自己身在何處,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

  上回坐車隻是浮光掠影的一瞥,這次才是身臨其境入了戲,原來府外的生活竟是這麼熱鬧,為生活奔波的漢家婦女細腳伶仃的竟也走的不慢!討飯的那兩個孩子是不是丐幫的?竟然還真有賣身葬父的!

  姜承梅有點看不過來了,兩旁的商販們見馬上的小公子東張西望一臉好奇便知他不是初來江寧便是少出家門的,於是都一個勁兒的對他吆喝,叫的那個五花八門。姜承梅聽著好玩,就下了馬買點滷製蠶豆邊吃邊在各家攤位上瞎看,算命測字裱畫紮花糖人見什麼都是稀奇,連焊煙槍的她都去瞧稀罕,見這裡的東西不貴姜承梅便想著買些回去,濟蘭拉住她悄聲道:

  「都是些不值當的,你不是喜歡小玩意兒嗎,哥哥帶你去一間鋪子,定能有你喜歡的。」說完他又囑咐盤金先去酒樓訂位置,又拉著姜承梅沿河往前走去。

  一間鋪子真的是叫一間鋪子,是個沿河而建坐北向南的門面。白牆、灰瓦和栗色的門窗,和其他店鋪一樣裝飾玲瓏、磚雕精細,又是在漂著花瓣的水邊,避開了喧囂顯得柔和幽靜。姜承梅擡頭瞧那匾額是極俊的顏書,落款孤鶴山人,卻不知是誰。她隨著哥哥進去,擡眼就看到裡面擺放著青花粉彩各類瓷器,挨著牆的兩個條凳上坐著四五個人,均是黑衣黑褲系著大紅腰帶的大漢,有一個形容不同他人的見到有客來立刻起身相迎。這人長袍馬褂,圓圓的臉一團和氣,他佝僂著背乖巧的跟在濟蘭旁邊,「喲,琅爺來了,裡邊請。」說著挑開湘簾,讓他們進去。

  裡間不同於外面,豁然變得大起來,是個五開間,當中一間貼著牆的是紫檀雕空玲瓏木闆格出的大小槅子,都置放著各色的玉玩,中間擺著一個三足青銅大鼎,對著門還斜放著一個案,上面摞著好大一堆畫卷,濟蘭過去沒見著人,便問道:「鄭爺呢?」

  那人道:「這兩天接了活兒,正在後面急破呢。」

  「哦,誰這麼大面子?」

  「知府陳大人遣人送來的。是程南雲的雪竹圖,雖是舊物不過是個仿的。小的去給您叫?」

  「不必,待會兒我過去吧,還有事找他。今日我也是帶,呃,帶我表弟來瞧個稀罕,上回訂的東西可到了?」

  那人笑道:「昨晚才到的,您去看看?」

  濟蘭點頭,回首對姜承梅道:「三弟,你自己先看看,要是有喜歡的就給我說。」

  那人眼光落在姜承梅身上,白多黑少的眼睛滴溜一轉,繼續笑著道:「這位小爺,小的趙啟,是這家鋪子的掌櫃,不是小的誇口,整個江寧也就咱這裡的東西最全,想要什麼都有,古今中外樣樣俱全。琅爺是常客了,價格上自是有優待,一回生二回熟,日後還望您多捧場吶。浮生,來,陪著,嗯,那個,小三爺去看看。」

  姜承梅一聽小三爺的名號差點沒樂出來,是不是還該有個悶油瓶子?說話間一個拿著書的半大少年從東次間出來,隻見他圓臉細瘦身闆兒,看著不過十四五的年紀,和趙啟有些相像,浮生也不多說什麼,請了個安對姜承梅恭敬道,「小三爺,請。」

  對於古董姜承梅完全沒有概念,俗話說太平玩古董,亂世藏黃金,不論是哪項都和她的生活挨不上邊兒。可現在的自己算是個富家「少爺」,為了身價和哥哥的顏面這種時候還是少說多聽為好,免得漏了怯。可不成想陪姜承梅的少年也是個寡言的,她不問那位就不吭聲,真的是個悶油瓶子!於是姜承梅隻得沉默的走馬觀花閑逛起來。

  其餘四間房裡按類歸置著瓷、書畫、青銅和雜項,想來都是好的,可惜大都看不懂。姜承梅隻在書畫那裡多停留了一會兒,本想多看看,但見有一半的格子裡隻放了說明的字條並無真品,便問是怎麼回事,浮生道:「都收在家裡了,這陣子雨水多字畫怕潮氣。」

  姜承梅點頭又向裡走,這裡是放雜項的屋子,她進去一瞧隻見裡面的牆上掛著琴簫瑟琵琶竹笛等樂器,看樣子是上了年頭的古物,她不會也就沒動。再瞧槅子上擱著鼻煙壺核桃葫蘆竹子一系列精巧玩意兒,全是她最新喜歡上的東西,於是便急不可耐的上去拿著把玩起來,隨口道:「給我說說。」

  浮生應了,就給她做介紹,言簡意賅的很,「麻墩獅子頭,河北產的。二十五年。」「押花雞心小手撚匏。」「老皮蜜蠟串子。」「紅麝串子」「紅珊瑚鑲嵌紫檀木小圓珠項鏈」「金剛菩提鏈子」「白料彩繪鼻煙壺,內造的。」「水晶雕象耳活環蓋瓶」……

  姜承梅聽到耳暈,再問了價格,她便自覺的住了手,開始遠觀不敢褻玩了,看著轉著她發現這裡居然還有一組炮製咖啡的器皿。

  「你們還賣這個?清朝人喝咖啡?!」浮生不解其意的蹙著眉,『琅三少』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糾正道:「會有人買咖啡嗎?喝的慣?」

  「咖啡?小三爺說的是洋茶?這是教堂的洋人訂的,從南洋進的。咱們沒人喝這個。」

  姜承梅點頭,仔細又看了看這咖啡器具的鼻祖,繁瑣笨拙,有點懷念雀巢的方便了,她暗嘆著又去看其他物品,她一看之下竟然發現了幾個稀罕物!是幾幅油畫和望遠鏡。那畫不知何人仿畫倫勃朗和提香的人物,姜承梅在現世略學過油畫,涉獵不深,她最擅長的是彩素,不過在此時此地能看到熟悉的名作她心裡還真是五味雜陳,摩挲了半天才放下畫又蹲下去看那架小鋼炮似地古代望遠鏡。

  「這是千裡鏡。」浮生在一旁解釋道:「能看到極遠的地方,宮裡頭都拿這個當寶貝,如今在江寧也就我們家和天一閣有。」

  可以想象這東西的矜貴,可惜是個單筒的。姜承梅轉著看了起來,要是能發明出更先進的豈不可以掙大錢了?她正不切實際的想著忽然就從望遠鏡中看到門口處站著一個人,瞪著眼看著自己,姜承梅嚇了一跳,忙起身仔細去看。原來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身量單薄,長的還算清秀,不過看著怎麼有點傻呢,一雙眼獃獃。浮生見了他忙迎了上去打了個千道,「五爺。」

  那個五爺也不理他隻是看著姜承梅,既是店家認識的看來不是傻子啊,難道是登徒子?對十歲的男孩子?不能吧……

  想到此處她轉過身去,假裝看別的東西去了,隨手拿起個杯子佯裝欣賞,沒想到身後突然有人說話:「這是雕透玉蘭犀角杯,鄭爺收尤通的,這個不如這個……」

  姜承梅回頭正好看到那少年的臉靠在近處,唬了一跳,忙向後退了一步。那少年本要去拿杯子的,卻突然的停了手,又直獃獃的看了起來,姜承梅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小意的問道:

  「這位兄台,可是認錯人了?」

  那少年似是被驚醒般的「啊」了一聲,小臉頓時紅了,他支吾著,忽然拿過另一個犀角杯道:「這是宋時的宮廷內造,夜明犀的,夜則光明,通照百步。正是極好的。」

  「是麼,我也就是看看,太貴了。」

  說完姜承梅便想走,沒想到那少年立刻急道:「先別走,你若想要,我買來送你可好?」姜承梅被攔住隻得駐了腳,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了。這價錢,送給陌生人?這孩子到底還是傻的吧?她無助的看了眼浮生,浮生也正茫然的看著她,此時,又有人道:

  「老戴,怎麼又跑到這裡來了!」

  姜承梅側身去看來人,正與來者對上眼,一望之下兩人都是一呆,繼而又都驚呼出聲。來的是曹顒!

  姜承梅和曹顒兩人大眼瞪小眼,誰都不先開口說話,屋內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姜承梅不知該作何解釋,曹顒看她的眼神像是見了鬼,好吧,如果有一天自己忽然見到濟蘭一身女裝的出現估計也會是這個反應。想到濟蘭穿女裝的模樣,姜承梅忍不住笑了,這笑容正被那少年看了個真切,一雙眼又直了。琅濟蘭從外挑簾進來,便見到這副場景,他也是一愣,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朗聲道:

  「小曹,老戴,還真是巧。」

  三人見他進來又都誒了一聲,濟蘭走過去拉過姜承梅,做介紹道:「這是家母的遠親,從吳縣投奔過來的,叫甄嘉,三弟,這兩位是哥哥的好友,這位,」他指著曹顒道:「江寧織造曹大人的長公子,曹顒。」

  見哥哥遞過來的眼神,姜承梅也緩過勁兒來,她一拱手道:「曹公子。久仰。」曹顒是個機靈的,看了看濟蘭又看了看姜承梅,也不說破,還禮道:「甄公子。久仰。」瞧見姜承梅臉上的感激之色,他眼裡的笑意一閃而過。

  「這位是徽州戴府的五公子,戴諾。」姜承梅別彆扭扭的施禮說了聲:「戴公子。」戴諾見他行禮忽然收了獃氣,兩眼放光滿臉喜悅的對濟蘭道:

  「我就說這江寧府何時有了位這般乾淨齊整的人物,原來是你的表弟!難怪難怪!!現在還小,若大些了就又是一個琅千葉。小嘉,不要叫我公子了,也跟著他們叫我老戴就是了。」自來熟的戴諾歡天喜地的拉過姜承梅的手道:

  「你日後便要住在江寧了嗎?是住在濟蘭家?可上了學?你多大了,可有表字……」

  濟蘭不動聲色的拉過完全呆掉的姜承梅,「老戴,我弟弟還小,莫要嚇著他。」曹顒在旁低聲道:「你犯的什麼癡!難道還想被人打一頓才好?」說著他又很誠懇的對姜承梅解釋道:「戴兄沒有惡意,隻是個癡人罷了,別與他計較。」

  姜承梅裝作了解的點點頭,又故作鎮定的問道:「表哥,你的表字叫千葉?怎麼都沒聽說過?」聞言濟蘭神色一僵,曹顒輕笑一聲轉過頭去,戴諾熱情的接話道:「千葉白是一種……」

  「好了!」

  見濟蘭瞪自己,戴諾立即止住了話,嘿嘿笑了兩聲對浮生道:「我要這個杯子了。從上回多出的錢裡扣就是了。」說完便把手裡的那個宋代犀角杯遞給姜承梅,「好兄弟,這個算是哥哥的見面禮了。」

  姜承梅見東西貴重又覺得此人不靠譜的厲害哪敢收,卻聽曹顒道:「你收了便是,免得跟他夾纏不清。」戴諾不以為意,反倒點頭道:「正是。你若不收,便是瞧不起我了。」

  姜承梅看了看濟蘭,後者點了點頭,她這才收下。趙啟見做成了一樁買賣此刻臉笑的像朵花,他謙卑的上前道:「小三爺,此物貴重,小的給您包起來可好?」見姜承梅應了,他便讓浮生拿匣子去,自己則喜滋滋的記賬去了。

  待趙啟走了曹顒方問道:「濟蘭兄可是帶,呃,令弟出來玩的?」,濟蘭看了眼妹妹臉上竟有些晦暗,不過這表情轉而即逝,他微笑道:「正是,他初來江寧便帶他出來看看。哦,今日得了個好東西。」說著他把手裡長匣子打開,眾人都圍過去看,原來是兩把帶鞘的短刀。戴諾拿起其中一把,抽出刃來,一道亮光印在他臉上,寒氣刺的臉生疼,不由便拿遠了些,輕彈一下,刀發出清亮悠長的聲音。

  「咦,唐刀?倭刀?怎的這般短?不是古物,嗯……在花家的收藏裡見過類似的。隻是沒這麼短,也不是這樣的刀背。」戴諾放下這把,又拿起另一把仔細看著,也是金銀包銅嵌象牙的刀把,黑漆刀鞘,不過那把刀身刻著古篆「蒼」字,這把刻著「曜」字,他皺眉道:「這種打法我沒見過,不過還真像花家的手藝。」

  濟蘭道:「老戴果然好眼力,這兩把刀是花家老三打的。」

  戴諾奇道:「被逐出家流落海外的那個?」

  濟蘭道:「正是,去年就聽鄭爺提過,說花三輾轉在南洋朝鮮日本拜訪了數位鑄劍師,歷時十數年,終於自己體悟了一套技法,打了幾把極好的刀劍,不過都流落到異國了,落在鄭爺手裡的本隻有「蒼」,後來才得了這把「曜」。說是裡面摻了世間難尋的金石之物,才得以如此鋒利。」

  「嘖嘖,真是好東西!我也要。」戴諾滿眼艷羨,說著便起身要去,濟蘭攔住他道:「不用去了,這是遺作。花三前個月故去了。」

  戴諾聞言便呆了,然後又是一番捶兇頓足,後悔沒早點聽說失了先機,他愛不釋手的把玩了好一會,又還刀入鞘放了回去,意興闌珊的道:

  「也就是你用了,罷了罷了。」說完再也不看短刀,反而定定的端詳了一會濟蘭正色道:「方才沒注意,你怎麼瘦了些,是不是還長高了。」

  濟蘭知他性格也不惱,也正色道:「瘦倒是沒有,高卻是有的。」

  姜承梅在旁看得驚奇,哪有人換話題換的這般快的,她和曹顒對視一眼,都悄悄笑了。幾人閑說了幾句,盤金回來複命,說是在攬月樓定了位置。濟蘭還未來的及邀請,戴諾便說這頓飯他請了,要給新結識的甄嘉接風,濟蘭曹顒知道拗不過此人,隻得無奈同意。

  江寧有二樓,一曰清風,一曰攬月,具是一等一的高級酒樓,身處閨中的姜承梅都聽說過它們的大名,也知前者以粵菜為主,後者以為浙菜為主,沒想到能親身來此處,她心裡自是極高興的,不過當身邊還有一個目光灼灼的人纏著問東問西的可就沒那麼愉快了,幸好有兄長和曹顒幫襯,要不然言多必失,保不準就漏了陷兒。

  姜承梅隨眾人來到攬月樓前,隻見停滿了車馬,裡面時不時有笑語聲傳出,再擡頭去看,隻見此樓共四層,飛檐畫棟,頗為氣派,「攬月」兩個字寫得龍飛鳳舞,她不由點點了頭。

  一進大廳,菜香夾著熱浪迎面撲來,未到飯時,這一樓大廳已是坐滿了人,眾人正要上樓,不想被戴諾攔下了。此人一向在吃喝玩樂上的要求很高,於是皺著眉語帶不滿的問:「三樓滿了?不能吧?」

  跑堂的解釋道:「五爺,都訂滿了,您看,這二樓也不錯……」

  戴諾打斷他的話頗認真的對著笑容可掬的跑堂道:「爺從來沒在你家二樓吃過飯,那裡真如你所說的不錯,那日後我就不去三樓了,還省了我的銀子,如果不怎麼樣,爺就去清風,據說那裡新換了一個廚子,是從廣東明家挖來的,還不錯。你覺得呢?」

  作為服務性行業的龍頭企業,僱員們自是極有眼色的,就像現世的交警記得下所有不能攔的車牌一樣,哪位不能得罪哪位是金主自是拎得清,何況這幾位都是江寧數的上的富家少爺,特別是這位時而糊塗時而挑剔的戴五爺。跑堂的頭上有點見汗,他賠著笑道:

  「不給誰面子也不能不給您五爺面子,隻是雅間真的沒了,要不在三樓大堂給您幾位加個位置?」

  怕戴諾再較真,曹顒接話道:「行了,就這樣吧。今兒有什麼戲?」

  「回曹爺的話,請了小蓬萊的沈大家,四齣折子戲。《風箏誤》、《罷宴》、《意中緣》、《絮閣》。」

  「我看就這樣吧。」

  連濟蘭都發話了,戴諾便不再說了,他回頭道:「小嘉,可有什麼忌口的?」

  姜承梅一聽小嘉二字便是一陣惡寒,怎麼那麼怪啊!見妹妹不吭聲,濟蘭接話道:「我這三弟喜葷不喜素,你隻管點肉便是了。」

  戴諾聽了一呆,自語道:「和你不一樣啊,」轉而又喜道,「我也喜歡吃葷的,這裡的鹵鴨胗、獅子頭和東坡肉最是美味。」

  曹顒打趣道:「這話怎麼聽的那麼耳熟,我記得上次你和宋煙來這裡吃飯,不是說自己最喜歡吃素的嗎?」

  戴諾被揭了老底,立時手足無措起來,他急忙解釋道:「一年前的事你還記得那麼清!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我本就喜歡吃葷,再說小嘉是濟蘭的弟弟,那可不一樣!」

  見兩位友人都笑了,他拉住姜承梅的手道:「我真的喜歡吃肉的!」這回連姜承梅也沒能繃住,見『甄嘉』的笑顏戴諾一下子又成獃頭鵝,曹顒嫌他麻煩,便連拉帶拽的將戴諾拖到三樓去了。

  姜承梅沒有去過其他酒樓,不過穿越來幾個月對那些值錢玩意兒大抵也有所了解了,且看這些門窗桌椅的選材做工,再看盤碗酒具的成色,便知這攬月樓的確是舍了重金建的了,也不知東家是何許人,竟這般大的手筆。

  再看大廳中央金碧輝煌的戲台上,雌雄莫辯的盛裝戲子依依呀呀的唱著曲兒,隻有琴簫相合,像類現在的清唱,倒是脫俗的很,隻是他們的座兒臨窗,離戲台稍遠,沒有擴音器聽的有些不真切,不過這倒合了姜承梅的意。此時窗子半開,她能看的到對面的茶館也是高朋滿座,也有人向他們這裡張望。再看四周,都是些身穿綾羅綢緞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子們,搖著摺扇輕聲細語的,個個都看著挺有教養的。不過這個時候可以不做事的在這裡享受的大約是和自己一樣的閑人吧。

  姜承梅不由暗嘆一聲,她舉杯斯文的喝著極好的龍井,戴諾在點菜,曹顒和濟蘭正閑聊著某府某官的軼事,她邊聽著邊向街上看去。下面是江寧最繁華的街道,來往的大都是華服的男子,如果有女子也多中下階層纏腳的漢家婦人在為生計奔波,大家小姐真的是不會拋頭露面的。她想起影視劇裡奔放的和男友逛街的古代少女,又不禁一聲嘆息,藝術果然高於生活的。

  除了這些人在街上流連的最多的就是行乞者,這情景倒讓姜承梅想到現世,不過那些人大多是騙子,據說他們的收入並不比一個普通白領差。但是現在,所見是真的可憐人吧。在熙熙攘攘的人流裡,破衣爛衫的人特別矚目,他們像是美玉上的瑕疵,一院子牡丹叢裡的雜草,與繁華是那麼格格不入。

  姜承梅注意到兩個人,是個婦人領著個孩子,他們並不要錢,女人蓬頭垢面拖著步子,一手拿著碗另一手拽著孩子,都是瘦得形銷骨立,姜承梅看著揪心,便一直看著他們,沒想那婦人正走到酒館門口忽然就倒地了,孩子也被拽倒,當即大哭起來。看到此處她不禁站了起來,曹顒見狀探頭一看道:

  「怕是打粥的。」

  「打粥的?」姜承梅完全沒聽過這個詞,她有點著急的又去看,婦人周圍已經圍上了人,卻沒一個去相助!

  曹顒給姜承梅解釋道:「但逢災年,朝廷便會施賑,最通常的是平糶,其二就是開粥廠,但凡極貧次貧的都可以去粥廠領粥,這便是所謂打粥。城北有粥廠這婦人應是去那裡打粥的。」

  「這麼說今年是災年?可瞧著不像啊。」

  曹顒道:「今年不算災年,若是災年就不是這等景象了。」說著他蹙了下眉,喝了口茶緩緩道:「聽家父提過,康熙三十四年浙西水災,州縣開了三十幾處粥廠,每日上萬人進出粥棚,病殘者、手持藜杖者,孀婦背負嬰兒者比比皆是,那等景象……這婦人怕隻是由於家貧吧,一般人家若不是逼不得已是不會去打粥的。」

  姜承梅無語又探身出去看下面,很快被濟蘭遣去看狀況的盤金麻利的打探清楚上來回話了。果然如曹顒猜測,婦人出身貧戶,男人得了癆病在床上磨日子,家裡無勞力隻靠婦人給人洗衣賺錢,這段日子米價又漲,實在沒錢去買米才去打粥的,現在她隻是餓暈了過去。姜承梅一聽心中猛跳了幾下,這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有人能活到這個份上的,眼裡便有些泛潮,她從荷包裡拿出所帶的四兩銀子讓盤金送過去,見甄嘉出錢,戴諾攔道:

  「怎能讓你出錢。」

  說著他掏出兩個金錁子,轉手遞給自家小廝道:「把這個給她,夠她過好下輩子的了。」

  姜承梅冷眼看著,她很是不喜這種用錢砸人的闊少做派,堅持道:「給她,雖不多可是我的心意。」一直沉默的濟蘭也掏出銀子,對盤金道:「去給他們買點吃食,米粥既可,他們餓的厲害不可突然吃硬食。再請個大夫給她男人看看。」盤金應了。曹顒的下人也得了主子的令帶著銀子跟盤金下樓去了,這廂戴諾沒發現「甄嘉」生氣,隻是催促小廝快點下去。

  姜承梅起身又往下看,見那婦人轉醒,得了錢和吃食激動不已,大約是聽了盤金的話,她揚起臉望向三樓,正好看到姜承梅,便哭著跪下磕起了頭。姜承梅忙縮了回來,心情沉重的坐下,許久,她才憤然道:

  「為什麼政府不管,好歹得給這樣的人最低工資吧,老百姓餓的都快死了,施的什麼粥?解決就業才是正理!」那幾個自是聽不懂『政府』『工資』『就業』是什麼,但明白她的意思。

  曹顒道:「我朝人口過千萬,總有窮富之別,隻是窮多富少,朝廷卻不能處處顧上,每年也會撥款賑災。這天災和災民也是歷朝頑疾了。對於極貧之家要錢無錢,要糧無糧,要柴無柴,貸糧無用,散米也無濟於事,施粥卻是最好的法子了。隻是施粥也有弊病,路途遠的走不到粥場,女人拋頭露面又有傷風化,」他看了姜承梅一眼,停了停道:「施粥還是能有助益的,至少像這婦人家這般境況的總還有個活路。」

  濟蘭嘲笑道:「饑民腹未飽,城中一月擾;饑民一簞粥,吏胥兩擔谷。說的真好!不知這賑災款項是肥了誰的荷包。任誰都知曉朝廷撥下來賑災銀子層層被盤剝了這才是最大的問題!若是五成用到貧戶身上也不至於此。」

  曹顒聽得啞然,姜承梅聽得明白,貪污是歷朝的頑疾,民主的當今也不能杜絕,又何況封建社會?她想了想又問道:

  「不是都說江南是魚米之鄉,糧食生產應該極多才是,富如江寧怎麼還會出現平地起價的事情?」

  濟蘭道:「三弟可知江寧的米出自何處?」

  姜承梅疑惑的搖頭,「難道不是本地?像咱們府上用的糧不都是自家田裡產的?」

  濟蘭道:「江寧的用糧有六成出自湖廣。其實整個浙江和江南,地窄人稠,即使是大豐之年,糧食也不夠,全是仰賴湖廣接濟。聚寶門外的三十二家礱坊的存糧也隻夠江寧三個月的。外省遭災或減產便會殃及兩府。」

  這些事情姜承梅是頭一次聽說,她細細想一下便明白了,這古代人民是真正是靠天吃飯的,稻米大都一季,產量又低,加之交通不便,所以富如江南也逃不了百姓餓死的現實,那其他地方的人呢,豈不是更可憐?如果自己是學農業的該有多好,也來個雜交稻,也來個大棚種菜,那樣便可以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了,可惜學的是毫無用處的藝術專業……正胡思亂想著,菜品接二連三的上來。端菜的報著菜名,果真是葷多素少,樣式好不說,顏色擺盤也很藝術,並不比現代的差,隻不過剛遇了那樣的事她哪有胃口,就舉著箸看菜發獃。一旁的濟蘭輕聲道:

  「三弟,可還在憂心?」

  姜承梅嘆口氣:「是啊,想想竟有那麼多人同那婦人一般可憐,妹……小弟我就挺難受的,面對這一桌子飯,還真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感覺,這感覺真不怎麼樣!」

  濟蘭的眼神沉了沉,他看了眼也皺起了眉的戴諾,寬慰道:

  「三弟能有這般仁愛之心哥哥很高興。不過,救民於水火也不在此刻此地,也不是短時能有成效的。朝廷也不乏好官,前任江寧知府施世綸施大人便是極重民生的好官,小曹的父親,曹寅曹大人,就捐錢建善堂開書院。救濟百姓並不隻是朝廷的事,有能力的士民也多參與賑濟。像老戴家在城裡便開了三間粥廠,在徽州老家也開有粥廠,常年接濟貧民,就連咱們家也捐了十來條救生紅船。老戴,你給育嬰堂捐了不少錢吧?」

  戴諾聽濟蘭提到他竟似有些不好意思,撓頭道:「我奶奶常說錢與己富貴,與人便是救命,有多的錢多去助人也算是積德了,再說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沒什麼好捨不得的。」

  姜承梅聽得微怔,戴諾的奶奶不一般啊,而自家原來也在做著慈善之事,平日可從沒注意過,她又去看戴諾,少年一臉『這沒什麼』的表情,並不做作。濟蘭這樣說是看出自己的情緒了?想到這裡她便有了愧意,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幼稚了。見到姜承梅的表情,曹顒微揚了下嘴角,岔開話題道:「各位,再說下去菜都涼了。」戴諾亦笑嘻嘻的道:「小嘉,這蟹釀蜜,你嘗嘗?」濟蘭微笑的看著妹妹。姜承梅看了看這三人,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振作了精神道:「好!吃吧。」

  姜承梅淺嘗了些惠泉酒,吃了最愛的蟹黃又聽著那幾位閑聊,心情漸漸開闊起來。濟蘭不是多話的人,席間大都是曹顒和戴諾在說,姜承梅覺得自家哥哥似有些心不在焉,眉宇間有憂思,不知他在想什麼,也或許是自己多想了?感覺到妹妹的注視,濟蘭向她笑了笑。姜承梅決定先放下這件事,瞎想是沒用的,回去再問他好了。

  酒過三巡,姜承梅慢慢的對戴諾改變了態度,已經開始稱呼他為五哥了,見他二人聊的好,曹顒便壞心眼的拆台揭某人的底,由此姜承梅對這個戴五爺了解的就更透徹了。

  戴諾年方十四,是徽州大族戴家的嫡次子,按齒序排行老五,長子戴誠是他的嫡親哥哥,另三個都是庶出的。他還有七個姐姐,都嫁人了。戴諾是家裡最小的,也是最受寵的。家裡的事業有他父兄操心,學業上也沒人強求他。於是戴諾從小便把心放在喜歡的古玩上,也是他有這方面的天賦,跟著父親請來的行家學了幾年,年紀雖小練得眼力不錯,極少有打眼的時候。

  除了廝混在古玩堆裡他還有一項特殊『愛好』,便是如喜歡古董一般的喜歡美人,男女不忌。不管是誰隻要入了他的眼,就會去親近人家,包伶人玩**在這個時代對富家算不得什麼,戴小哥和那些人相比到還算個君子,他隻愛和美人們相處為友從沒禍害過誰。不過即使如此在外人眼裡戴五爺就是花癡的代名詞。其中也有不少抱著別樣心思故意親近他誆騙錢財的,失了財戴諾也不以為意隻認為人家真有難,直到他的兄長戴誠實在看不過眼出面教訓了那些人又讓他們親口承認了行騙之事,戴諾這才信了。到最後他知道歸知道,也不讓哥哥為難這些人,反而給他們送去醫藥費,氣的戴誠直說再也不管他了。

  戴諾被好友逐一把老底兒揭出來,臉頓時青了,他頻頻去看甄嘉的反應,見對方總是抿著嘴笑,生怕被瞧不起便拍案道:「小曹,休要胡說!」他的聲量一高,招的其他客人都看過來,戴諾發覺自己失態,又降了聲音道:「兩位,饒了我吧,莫再說了。」

  曹顒和濟蘭都笑也不為難他,吃菜聊其他的去了,戴諾鬆了口氣,對姜承梅道:「小嘉,五哥我沒他們說的那麼糟。你可千萬別信。」

  姜承梅看著他們就想起了現世的舍友,都是些好玩的人啊,她忍笑點頭道:「我知道。」正說著從戴諾身上忽然傳出奇怪的聲響,姜承梅離他近,聽了個仔細,便問:「是什麼?」,戴諾眼一亮,獻寶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個木製器皿,「這是我養的黑螯,你瞧瞧,好玩著呢。」

  戴諾說著打開了塞子遞過去,姜承梅湊過去一看,裡面是隻蟈蟈,她好奇的接過去仔細瞧,蟈蟈看不出個所以然,倒是裝蟈蟈的東西很好玩。此物非木,表面光滑,底尖,銀鑲牙嵌,刻著兩叢蘭草,看著極是考究。

  戴諾在旁解釋道:「這是官模子的蟈蟈葫蘆。」

  姜承梅看的大奇:「這是葫蘆做的?!葫蘆怎麼是這個樣子?」

  隻聽戴諾解釋道:「這叫官模範四瓣,制範先用梨木四條拼湊,中間依照先前設定挖空,陰刻花紋,套束葫蘆幼實放進去,待秋天破範再取出來。此範年年可用,隻是不論葫蘆能否成長,每年隻能用一次。所以少的很呢。我這個啊,就是京師劉顯亭的大作。」

  姜承梅細細去摸,隻覺此器皿光滑無比,色如蒸栗,怎麼看著都不像葫蘆,又聽戴諾得瑟道:「我一向甚喜匏器,你看。」他又從荷包裡翻出一個玩意兒,這回姜承梅瞧出來了,「鼻煙壺?」

  「正是,這也是個範制官模子葫蘆,你再嗅嗅裡邊這味兒。」姜承梅啟開塞子聞了下,隻覺一股子帶著甘甜的薄荷味兒直衝腦門子,當即打了個噴嚏。戴諾笑道:「這是小曹給的,是南洋產的煙,最是提神。」

  姜承梅揉揉鼻子把鼻煙壺遞還給他,訕訕道:「還是蟈蟈這個好玩。還有什麼好東西啊?五哥。」

  見她喜歡,戴諾立時喜形於色,又想到今天沒帶最得意的玩意兒,便懊惱道:「今兒沒多帶,唉,隻帶了黑螯,家裡還養著有紮嘴、油壺魯、蛐蛐呢,嗯,我還養了鴿子、鷹,還有狗。都是極好的,你喜歡什麼,我送你!」

  姜承梅便笑了:「五哥家原來是開動物園的。」

  「動物園?」

  「呃,反正你說的我都挺喜歡的,五哥給我細說說吧。」

  他們倆悄聲說著,待吃喝的差不多了,鄰桌聊天的聲音大了起來,不知說到什麼了個個眉飛色舞的,姜承梅聽了一耳朵什麼明珠,什麼命案的,便插話道:

  「明珠?納蘭明珠?可是納蘭容若的父親?他家出什麼事兒了?」

  濟蘭看了她一眼,曹顒一怔,戴諾奇道:「這麼大的事兒,小嘉竟不知?今年五月京師發生了起殺人大案,大學士明珠嫡妻被家奴所殺,殺人者在秋後判淩遲。他們說的大約就是這事兒吧。」

  姜承梅輕呼一聲,不可置通道:「啊?我真不知道呢。」

  濟蘭立即道:「我這三弟打小身子不好,始終在家裡養著,外面的事也鮮少說與他聽,故此不知。」

  戴諾也不疑他,反而露出很同情的表情,姜承梅看到對面的曹顒用酒杯擋著微笑,對她調皮的眨了眨眼,又見濟蘭深深看了自己一眼,她有些尷尬的咳嗽了兩聲道:「明珠大人這麼大的官兒,他的妻子又怎麼會被一個下人殺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戴諾滿臉痛惜道:「雖說死者為大,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說起這明相的妻子覺羅氏那可是了不得的,她是英親王阿濟格正妃第五女,這位覺羅氏和明珠都是生於沒落宗室貴族之家,也算得上起自寒微了。他們關係和睦,明珠也敬她的很,內宅大小事情都由覺羅氏管著,這位嫡福晉其他都好,隻有一點,就是極妒,連個妾也不許明珠納,據說明珠與侍婢接近交談都不行,大家都說她是當朝最有名的嫉婦,讓我看也是如此。話說今年五月的一日,明珠偶然說起一個婢女眼睛長得特別好看,他很喜歡。第二日,覺羅氏就讓一個侍者捧著盒子到明珠面前,你道裡面是什麼,盒中盛的就是那個婢女的雙眼!婢女的父親痛恨女兒無辜慘被挖目,便乘覺羅氏一人獨在房中,突然闖入,用刀殺了她,殺完人那父親也沒跑,自己投案了。聽說這事兒連當今聖上都過問了,最終殺人者被判極刑,那婢女當夜就碰死了,還真是家破人亡啊,唉,能被明相稱讚定是極美的,可惜了那麼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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