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西南
院子裡下無人,廊下隻站著珍珠和流蘇,如月免不了就有些忘形,她跑到杏花樹下折了枝半開的讓濟蘭看,妹妹的快樂並沒有讓年輕的侍衛快樂,他憂鬱的對如月笑了笑。
「到底怎麼了,這麼沒精神。」
「是在想些事。剛才聽了你的話,心裡就更不是滋味了。」
如月驚訝的問道:「我說什麼了?」
「你說爺總不在家……」他嘆了口氣輕聲道:「這些日子爺撿著空閑跟著爺做了幾日事情,我也跟著的。」說到這裡他停了停,神色變得凝重起來,如月不禁也斂容等他繼續說,「京師災民的事你知道嗎?」
如月點頭道:「不是說控制住了麼?」
「那你知道有多難麼。」濟蘭大概將所見所聞給妹妹說了,又道:「爺真的很了不起,他是皇子卻能做的比其他官員更好,即使那些官員有不少是從貧戶苦讀而走上了仕途,從此平步青雲,可最後他們還是忘了自己的出身。我看著爺就在想將來我也要跟他樣。」
如月揪了幾片杏花枝上的花瓣在手裡搓著,沉默了半天才道:「他也是為此病的,對不?」
「嗯。因為被萬歲爺指責了,爺的心情不好,今日爺也是為了開解他才來的。」
如月疑惑道:「哥,你說他作為個皇子為什麼要這麼累?如果是我就會當個閑散王爺,做做自己喜歡的事,才不管朝堂裡那些烏糟的事。」
「所以你是小女子,他是大丈夫。再說這可是愛新覺羅家的江山,由責任心的都會去管,當然有野心的也會去奪。」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是不是?」如月嘆了口氣,她可是知道那個人是多麼盡職的人,再想想哥哥方才講的事心裡就生出敬佩之意。濟蘭也在沉思,他想的也是賑災時的種種見聞。此時落紅滿地,人皆沉默無語。有燕子銜泥築巢,有梧桐新葉在沙沙作聲,都是閑情雅趣,雨桐院裡這兄妹人的心情卻再不復平靜。
胤禛醉了宿,等他醒來發現自己睡在書房,問了蘇培盛,回話說當晚胤祥就已經回府了。醉能暫時忘憂,可事實永遠擺在那裡,他有些後悔昨日的失態,不該給弟說那麼多,將大清朝最腐朽的面赤裸裸的展示在他面前不曉得會起到什麼樣的結果,但願無事吧。抱怨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法子更不是他胤禛的作風!
望了眼桌案上壘放的文案資料,胤禛翻身起來,見主子醒了,蘇培盛張起麟端茶的端茶,端水的端水,胤禛拿過懷錶看了眼,他接過茶水喝了幾口,剛想說話就發現嗓子啞了,胤禛並未理會,略收拾了下隨意吃了點餑餑稀粥,就拿過雲南銅業的調查報告細細看了起來,接著前日沒寫完的往下批註。
日影西斜,胤禛擱下筆略翻到最前面又再檢查,他隻覺得陣心悸,努力振作用心法調息卻不能。蘇培盛察覺主子有異就去扶他躺下,又大著膽子摸了下額頭隻覺比常溫要高些,他躬身道:「主子,您好像在發熱,奴才去喚大夫來。」
胤禛想說不用,可是說不出話隻能看著蘇培盛給張起麟交待進宮找太醫的事,那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逐漸聽不到了,他覺得很是疲憊,眼皮發沉,忍不住合上眼沒多久就昏睡過去。
吃過晚飯正在院子裡散步的如月聽玉煙說胤禛病了,太醫正在看。這丫鬟為主擔憂忍不住就抱怨了幾句阿哥的話,「病著還讓吃酒,真是不懂事!旁的人怎麼就不知道勸?!」
如月道:「玉煙不必生氣,必會沒事的。」
「奴婢哪裡敢生主子的氣呢,爺也是的,喝不了酒還喝!幸好不是那麼嚴重,聽蘇培盛說是受了風又情緒鬱積所緻。」
「我這裡無所謂,你去照看下吧。」
玉煙搖頭苦笑道:「主子已然讓奴婢服侍格格。就斷沒道理再回去的。上次奴婢就被主子訓斥了,沒得令哪裡敢再去。」如月知道胤禛這人的脾氣就沒有再勸,想來福晉自會有安排,到了日非印親自來到雨桐院,不是讓玉煙而是讓她去伺候胤禛,「你是個仔細人,上回看你照顧孩子和李氏都很好,這次就再辛苦下你了。」
如月不曉得自己是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放做他人定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但她真的沒有欣喜的感覺。非印低聲道:「隆慶那個孩子太鬧了。爺怕吵,所以他現下是住在書房的,我也問過他要誰伺候。他說不用,可兩個太監怎麼能伺候的過來,我說不行就讓你和烏姜去,爺就說讓你人去即可……妹妹,你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呀。」
胤禛的書房起了個很大眾的名字叫做竹苑。聽名知意。如月此刻就站在病榻前,看著依然有些發燒的胤禛靠坐在炕上,慢慢吃著她做的粥,小案上擺放著時令小菜。蘇培盛和張起麟無聲的立在門口,屋裡安靜的讓如月把呼吸都放輕了。看到胤禛將最後口飯吃完又擱下了筷子和碗,如月才將帕子遞過去,胤禛接過看著她道:「聽說你又重新開始給大格格教女紅了?」
「是的。」
「你籠絡人心的本事直不錯,我那個女兒可不是容易討好的呢,玉煙也是。結果這兩個竟都不約而同的說你的好話。你還真行。」
如月不接他這嘲諷的話。「爺,您若吃完了。妾身就收拾了。」
胤禛道:「你的手指怎麼了?」
如月蜷了下手指道:「哦,沒事的。不小心弄的。」說完她迅速的是拾掇完這裡,又按照囑咐開始為胤禛拿需要的文件。很快戶部的主事就沉浸在工作中了,如月看到蘇培盛在給她使眼色,於是躡手躡腳的跟著出了門。
蘇培盛出來也沒客套直接給她說:「琅格格,您既來了,那麼就請得著空勸爺多休息,他身子才剛好可不敢熬夜辛苦。還有就是吃飯,太素了也不成的,廚房的事兒您就多費心了。」
如月苦笑道:「我的話能比您說的更有用嗎?來這裡不過就是沒有合適的人伺候罷了。」
「話不是這麼說,要知道這麼多年書房從沒讓女……進來過。可見您在爺的心中有多重要了。」
如月直很懷疑胤禛讓自己來的目的,她是絕對不信什麼重不重要的解釋的。跟蘇培盛應付的說了幾句,她就又去廚房準備晚飯了,這去廚房如月就覺得眾人看她的目光升了個高度,奉承話也說得很明顯了,這讓她無語極了。直到了晚間當如月要走的時候,胤禛終於開口對她說話了,「今晚你留下。」
書房的榻不寬,明顯的是隻為個人睡而建的,如今多了個人再睡下就顯得擠了。如月覺得她都能感到對方的呼吸,這感覺可太好,兩個陌生又彼此防範的人忽然以種曖昧的姿態相處怎麼樣都很尷尬。如月動也不敢動的閉著眼數星星,心裡暗恨此人的心皿來潮,想起母親的擔憂她又覺得也許不是無的放矢。
「為何如此心浮氣躁?」胤禛突然開口了,她嚇了跳,同睡者繼續道:「你難道沒有發現你我在起時運作心法能事半功倍?」
「咦?真的?」如月大訝,她立刻試了下居然是真的!「原來你是為了這個!我竟直不知道,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胤禛沒言語,過了會兒才低聲道:「近日大約是生病的緣故,直不能安寧入睡。雖未看到什麼但總能聽到奇怪的聲音,不過你在就都好了。」
如月聽了就笑了,胤禛帶著惱意道:「你笑什麼?」
「我笑自己多慮了,原來我能辟邪。」胤禛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便哼了聲,如月道:「既然我在你能安睡,那就好好睡覺,都說金錢權勢是最重要的其實健康才是,沒了健康什麼事兒都沒有機會做了。爺您是人不是神仙,即使是萬歲爺也總在忙之中去圍獵或是去私訪。您也得試著放鬆下呢。」
「哼,哪裡聽來的嚼舌根子的話,汗阿瑪私訪,你聽誰說的?!」
「唔,沒有,我瞎猜的,因為萬歲爺對民間的許多事兒都了如指掌,不是親眼見過又怎麼會知道呢?」
「無知!」
被罵的如月悄悄擦了汗,暗道誰不曉得你們個個都有暗樁釘子呢,就是不知道康熙爺會不會調查自己和貝勒之間是否有隱情呢?正想著就聽胤禛問道:「怎麼想起學刻了?」如月囧了。她才不會說是因為你送的子我分喜歡,就胡亂道:「就是突然想學了。」胤禛又次沉默,然後夜無話。
胤禛很快就康復了。所以如月隻在書房伺候了兩日。皇子重新回到久別的戶部,大小官員們含淚歡迎,因為江南再次遇到水患,銀子也再次短缺,籌錢還是籌錢。推脫依舊推脫,這邊北京城外的災民還沒安置呢,南邊竟又開始亂,胤禛不可避免的暴躁起來,他都有去求尚方寶劍殺上批人的想法,不過好在康熙這次很給力的通過了他草擬的開礦事宜,礦產必須收歸國有,嚴格控制不得私自買賣,發現私鑄銀子銅錢的必殺之。開掘的事需交給可靠的人去做。
對於人選胤禛很是犯愁。為了這個誰可是引來許多人的關注,但是偌大的北京城沒人敢向他遞話買這個臉面,就像阿哥曾說的。我這哥有時連太子的臉都不給,你們算什麼?汗阿瑪可隻有個!他老人家既然將此事交給哥做就是鐵了心要治,誰也攔不住的。
西南的是重點,雲南則是重中之重,銅金的主要來源地便是錢的來源地。這點胤禛知道,胤禩也知道,他此時正坐在花園裡,阿哥胤禟和阿哥胤俄在兩側,清風徐來,落英繽紛,吃著極品的龍井,觀著戲子唱著新曲,本該很是愜意的事。但是貝勒爺卻明顯的憂心忡忡,胤禟發現他這樣有段時日了,他想大概不是為了太子被汗阿瑪讚賞,老公務做的出色的緣故,也應該不是為了胤褆的莽撞生事。隻能是整頓礦業的事了,想到這裡他湊近問道:「不是說還沒定下人麼?而且南邊也有我們的人,有礦的地方那麼多時半會兒哪裡都能整飭?以前也不是沒弄過,不過是風聲大雨點小。這次也會如此的,再說了銀子的事不是還有姚家那幫人的麼。」
胤禩心不在焉的嗯了聲,「哥,你怎麼了,最近總是心事重重的。給弟弟說說呀。」
他看著抱貓的青年,淡淡道:「家裡的事。」
「呦,怎麼了,是嫂子?」
胤禩搖頭,他又看了眼正認真聽戲的胤俄,踟躕了下後放低了聲音道:「你什麼時候把張明德叫來吧,不要讓人知道。」
胤禟驚奇的咦了聲,同樣壓低聲音道:「怎麼了?」
胤禩苦笑道:「有時看到的不是真的,看不到的也未必是假的。」
「哥,你莫不是……辟邪的東西我可是有不少的……可是你好好兒的怎麼會呢。」
胤禩想了想從袖子裡拿出份折好的紙遞給了胤禟,後者猜疑著打開來看,待他看完點頭道:「好建議呀!」
「雲南的事我想過,風頭浪尖上總是要避諱些的。不過沒想著要用到漕運的人,那些人太難駕馭,信譽上總不能盡信的。我更沒想著跟仙府的人接觸,畢竟是江湖人。」
「可是這上面說的有理,有錢能使鬼推磨。仙府是那邊的地頭蛇,不是也販賣過銅金嗎?讓他們打前鋒,可有的老去磨了,苗人也不是沒鬧過事,這可不是汗阿瑪願意見到的場面!咱們東北有姜,西南有銅,江南有鹽漕,天時地利人和,大事必能成。」
看著興奮的胤禟,胤禩淡淡笑了下,他拿過紙仔細折好放回袖子裡,「西南的事我並不分擔憂,我在意的隻是寫這份東西的人。」
「噯?這是哥的哪位幕僚寫的?」
胤禩的臉色沉了下來,他似乎在思考該怎麼說,最後皇子靠回坐好,眼睛挪到了戲台上,「等你把張明德帶來的時候,並見過吧。」
貝勒府,竹苑。
胤禛正在看著張放在筆洗裡的便條,原本用來放置此物的半寸長的細竹筒上刻著個「卐」字元號。水慢慢將紙面洇出淡藍色的字跡,伍弦察覺主子的臉色不好便小意問道:「漕運出事了?」胤禛搖頭示意他過來看,伍弦見之下便吃了驚,「怎麼,阿哥遣人跟慕容熙見面了,怎麼又會提到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