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和阿姐關系和緩後近一年,容思行也成長了許多。
天生的腿疾恢複如常,他不再自卑,變得像同齡人一般活潑開朗。
受教于遲不歸和如今的先生,容思行念學刻苦,先生不止一次向容束誇過容思行,是個可造之材。
後來阿姐越來越忙,容思行在府中和容秀玉這個從前幾乎沒有來往的妹妹走得更近些。
他記得阿姐的教導,要尊老愛幼,雖然和容秀玉隻差半歲,但對心思格外敏感的妹妹十分照顧,漸漸有了為人兄長的派頭。
不複在阿姐面前撒嬌的天真,容思行端坐着,雖然腳離地還差一截兒,但腰背挺得筆直,一副早熟持重的模樣。
“阿姐近日身體抱恙,恐招待不周。
不知盧伯父有何事尋阿姐,若思行能代為轉達,也免得您白跑一趟。
“
雖然兩家地位并不對等,但容思行隻以年齡論,尊稱盧笙一聲伯父,有禮得體。
盧笙心中贊歎容家教子有方,也并未因容思行的年歲而看輕他,面上露出一抹苦澀,“是家父...有些急事,想請縣主援助。
再有,便是我家丫頭,想要拜縣主為師。
”
見盧笙言語隐晦,容思行便猜想他所言的急事恐是不便為外人道也,也不再追問。
聽見後語,容思行有些驚訝,看向一旁吃點心吃得很認真的盧清和。
“令媛年歲還小,竟要拜我阿姐為師父,是學醫術?
”
原本兩手抱着點心吃得正歡的盧清和聞言有些不樂意了,将點心放下,跳下座椅,走到容思行面前。
“你下來。
”
容思行平日照顧慣了妹妹,當真順從了她的意思,也下了椅子,隻是有些不解,“怎麼了?
”
盧清和上前一步,腳尖幾乎抵到了容思行的腳尖,一雙大大的眼睛忽然湊到面前,吓了容思行一跳。
見容思行想躲,盧清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另一隻手舉到頭頂,比劃了一下。
“你我看着一般年歲,你還沒我高呢,還說我年歲小。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女兒家,還想學醫?
”
“清和不得無禮。
”見女兒的舉動,盧笙連忙起身将她牽了回來,并闆着臉訓責道。
“出門前,爹爹如何同你說的,你如此冒失,還怎麼拜師縣主?
”
盧清和有些不服氣,但又心心念念好不容易能被允許學醫,不敢和父親頂罪,最後隻能鼓了鼓臉頰,将頭低了下去。
一旁的容思行則鬧了個大紅臉,想要開口說自己沒被冒犯,但想想适才被盧清和指出身高差,又有些拉不下臉,一時間沒接上話。
花廳外的容晚玉聽見屋内陷入寂靜,壓下剛剛偷聽後的笑意,輕步入内。
“貴客光臨,有失遠迎。
我來晚了,還望盧家伯父和妹妹莫怪。
”
她本到了有一會兒了,見行哥兒再替自己待客,便有意想要看看他如今的長進。
稱呼自然也随自家弟弟一并,以年齡論之。
見容晚玉露面,盧笙松了一口氣,拉着女兒的手,向容晚玉行禮。
盧笙和盧清和并無官身,見有爵位在身的容晚玉,該行跪拜大禮。
但父女倆剛剛軟下膝蓋,便被容家下人扶住,擡頭便看見容晚玉沖他們溫和地笑着。
“我同盧禦醫是忘年之交,既然是盧禦醫的後輩,也無需這些俗禮。
”
說完場面話,容晚玉又側首看向容思行,有些打趣,“行哥兒也該去聽課了吧?
”
容思行得以抽身,也不知不覺松了一口氣,拱手以示告退。
剛走到門口,又忽然轉回身,站到盧清和面前,一臉嚴肅地解釋道。
“我沒有看不起女子學醫,我阿姐便是頂頂厲害的大夫,還治好了我天生的病症。
如果适才冒犯了你,我跟你說聲對不住。
”
說完,也不管人家原不原諒他,回身就走,跟背後有誰攆他似的。
被道歉的盧清和愣了愣,在盧家,男子學醫而女子不能是祖輩相傳的傳統。
母親告訴她,世間皆是如此,未料今日能碰見一個,認同她所求之人,還是個男孩兒。
“行哥兒适才若有失禮之舉,我代他向二位道歉。
”容晚玉倒是對行哥兒知錯認錯的表現很是滿意,朝着盧家父女倆福了福身。
盧笙避讓開來,連連擺手,念着父親的事,正想開口便被容晚玉說中心思。
“盧伯父的來意,适才我已聽明。
盧禦醫之困,此時想來已解,伯父不必擔心。
”
說完,容晚玉又看向盧清和,半蹲下身子和她平視,剛剛盧清和反駁行哥兒的精氣神讓她頗為欣賞,對收一個小徒弟,倒有些動心。
“清和,學醫并非易事,需終身不倦。
不僅如此,世人對女子行醫,始終有偏見,你可想好了?
”
盧清和幾乎沒有猶豫,重重地點頭,“清和願意,從認字開始,清和就想和兄長們一般學醫,長大後可以像祖父那樣,治病救人,受人敬仰。
”
“縣主,您剛剛說家父之困已解,是指......”盧笙此時更在意盧禦醫的安危,不得不又問了一遍,神情難掩緊張和激動。
容晚玉摸了摸盧清和的頭,直起身看向盧笙道,“具體情形為盧家好,不便多言。
總之,最慢明日,二皇子的傷便會有轉圜之機,盧禦醫隻會有功不會有過,你們回去等好消息便是。
”
最後,容晚玉也沒有再提起收徒的事。
盧禦醫之困得解,大可自己教孫女醫術,和她神奇的學醫之路不同,世間大夫還是更講究家傳。
她将盧家父女倆送到正門,揮手作别。
盧清和牽着父親的手,一步三回頭,最後上了馬車,捧着臉重重歎了口氣,和一旁欣喜若狂的父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還是父親說得對,早知道就不跟仙女姐姐的弟弟比身高了,定然是覺得我欺負了她弟弟,才不說收我為徒的話吧......”
盧笙滿心都沉浸在得知父親無礙的喜悅之中,沒有聽見女兒的碎碎念。
如容晚玉所言,等到次日,果然收到了盧禦醫傳來的家書,言明困境已解,即日歸家。